何竞我忽然大喝了一声,声若雷震。众人耳中都是一炸,头脑间嗡嗡作响。那一喝却聚气不散,如一条怒龙向远处窜去。玉盈秀的歌声霍然一颤,声音变得颤抖细弱,却仍有一丝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何竞我……你震伤了我,咱们……没完的!”又道:“何竞我,郑帮主传话过来,曾铣百日之祭上,他要在曾铣衣冠冢前与诸位一会!”
聚合堂众豪听了这话心内均是一沉,大帅在京师沉冤被杀之后,陈莽荡在鸣凤山下为大帅造了一座衣冠冢,更要在冢前行百日祭礼。玉盈秀传过来的话,分明就是郑凌风的战书,只怕几日之后,大帅衣冠冢前要有一场好战!
何竞我冷哼一声,却不再回话,眼见聚合堂众豪毒性已解,正纷纷站起,便将手一挥,冷冷道:“送金大人、水门主出去!”水若清如释重负,领着人当先退出。金秋影若有所失,倒背双手走在最后。
“金兄,”何竞我开口叫住了他,“请回话给陆大人,蒙古俺答一部人马暗自集结,窥伺大同。他属下的黑云城已经发动,还请朝廷早做防备!”两个人的目光在晨曦中再次相遇,何竞我从金秋影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无奈。只听金秋影微微一叹:“这些事,锦衣卫也有所闻,只是咱大明带兵的将军,嘿嘿……”他欲言又止,摇头一声苦笑:“不说也罢!”拱一拱手,径自去了。
何竞我将手一扬:“回山!” 聚合堂、鸣凤山众豪这会均能行走如常,只是四肢力道尚未恢复。厂卫众人一退,外面的鸣凤山人马便进来搀扶起院内众豪,向鸣凤山而去。
远远的就瞧见鸣凤山了,晨曦中只见山势连绵,如虎卧龙眠,连峦叠翠,峨峰萦绿,雄伟的气势中蕴着几分灵秀的韵致。
才行到山脚,就见一队人马赶着不少马车,车行辘辘,迤逦而来。那一拨人马中领头的是个青衣书生,遥遥的见了何竞我,便跳下马来候在山道一旁。这书生三十来岁年纪,生得头小身瘦,一副宽大的衣襟随风飘摆,似乎要随时给风卷走了一般。那张不大的面上更是一副倦容,仿佛是苦读的秀才伤了身体,未老先衰一般。唤晴一见,脸上立时跃出一丝喜色,对身旁的笑云道:“是叶灵山叶二哥,他五兄弟之中这叶二哥最是风趣!”
叶灵山向何竞我一揖到地,道:“师尊,军饷已到,您走之后,这后面的几十里路也是平安无事!”何竞我的脸上也流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好,军饷悄然而至,这等大事想必陈将军还不知晓。咱们这就上山,也让他着实惊喜一番。”
两队人马回合一处,向山上行去。何竞我低声对身旁的曾淳和唤晴笑道:“陈将军将老君庙之变飞鸽传书给我。那时我刚和小徒灵山取出军饷,正在回山途中。只是老君庙一战关系重大,我定然要亲自措置,只得让灵山押宝慢行,自己马不停蹄的奔回,好歹没有误了大事。只是让你们受惊不少!”
任笑云想起适才在老君庙中,何竞我说过给一桩要事缠身,险些不及赶过去。原来他说的要事就是领人前去取宝。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沈老爷子没在山上么?”何竞我身后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道:“沈大侠才上鸣凤山,陈将军飞鸽传书之时,他还没到!”任笑云想起适才袁青山介绍过,这壮汉是何竞我的五弟子辛藏山。他咦了一声:“那你们是如何得知老君庙有变的?”
何竞我一笑:“我们自然知道!”
叶灵山摇头晃脑的道:“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金秋影、郑凌风能时时探出公子的下落,咱们自然也有办法知道他们的打得什么算盘!”唤晴见他卖个关子,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问道:“叶二哥,那军饷……到底藏在何处?”
叶灵山晃着小脑袋道:“你倒猜上一猜!”唤晴说:“我猜不出!”叶灵山嗤嗤一笑:“唤晴,你这火急的秉性半分没改,既然没猜,怎知猜不中?”说着压低了声音,“就藏在乱石林!”
唤晴长出了一口气,暗想那时曾淳急欲进京,藏宝之地必然就在途中。乱石林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而当时曾淳他们押送军饷时所走的路径和他带着自己一行人所走的路径正好相反,该是先到乱石林,待埋宝之后路经无定河畔的山林前,便正好遇上追杀!
她忽然又一皱眉:“那乱石林里面阵势奇奥,你们怎么进得去?”叶灵山笑容一敛,点头道:“不错,若非公子事先告诉了咱们乱石林的生死吉凶之门,依我的本事,要花上三日之功,才攻得进去。”说着又将脑袋摇了几摇,“便是进得去,也找不到那藏宝之地。”
唤晴心中疑问连连,又问:“那曾淳是何时将藏宝之地和进阵之法告诉的你们?”叶灵山一笑:“就在他被囚青蚨帮之时。”唤晴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声问:“这么说,青蚨帮中也有咱们的眼线?”
叶灵山将头缓缓一点:“公子被囚是何等机密之事,为什么咱们却能及时知晓,甚至连他何时到青田埔都一清二楚?故曰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唤晴暗想:藏宝之地万分紧要,曾淳却能将之细细说给那人。看来这眼线若非曾淳十分相信之人,就是带有何竞我的信物了。这人是谁,可当真奇怪了!
眼前忽然闪过乱石林中那面猩红的铁血旗和曾淳欣喜若狂的神色,她随即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曾淳和义父兵分两路,明目张胆,不过是一个局,只是将所有青蚨帮和锦衣卫的精力全吸引过来。暗中却由何堂主带人取出了宝藏?”暗想,公子曾淳倒是胸有成竹,只是瞒得自己好苦呀!
叶灵山点头道:“公子一脱困,他树大招风,青蚨帮、厂卫中人只当他必然去取出军饷,天下人的眼睛就全盯着他了。却不知公子和堂主早已经布好了金蝉脱壳之计。”说着却一叹:“这也是无可奈何随机应变之招!咱们实在想不到莫老妹子和邓烈虹是奸细,便是咱那眼线事先也无法知晓。只可叹三弟、五弟无端受此磨难……”忽然之间眼圈一红,“尤其是解老三,断了半只臂膊,这子母双镢的功夫可是练不成了。嘿,所谓天将与之,必先苦之。这一番磨难也未必是坏事!哈哈哈哈,说不定老三困闷之下便能练成师父的惊雷刀法。”这叶灵山也怪,刚刚说到伤心之处,忽然间就放声大笑,看来他放浪形骸之处,颇有几分乃师风骨。
这时已经行到鸣凤山的山腰,却闻号角连天,人马喧闹,山上已经有人率军迎了下来。最夺目的是人马中那十余杆猎猎作响的大旗,旗全是白布作就,上书血字,有的写着“忠魂有灵,长佑汉室”,有书“三军长恸,大业必成”,更有的径写 “呜呼痛哉”四个字……白旗如孝,血字如诉,迎风招展,显得肃穆异常。唤晴等人均知这白旗血字是为大帅曾铣所书,心中都不禁佩服聚合堂和陈莽荡的胆量。
队中为首之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异常高大,足足较常人高出半个身长,便是一双手,骨节粗硕,都较常人大出许多,一张虬髯密布的脸上显是久经风霜了,又有两道伤疤在颊间纵横而过,更增了他的磊落粗豪之气。那一对大眼倒是笑眯眯的,但偶一凝视,眼中精光有棱,让人望而生畏。
任笑云听得袁青山道,这人就是在鸣凤山独抗朝廷,要为大帅昭雪的奇人陈莽荡,心中暗道:“这人生得如此模样,上阵对敌之时还没交手,对手便已经吓得三魂出窍了!这道理就如同斗鸡一般,不过个头大的鸡也未必真就能斗……。”正自胡思乱想,陈莽荡已经大步走到他身前,慨然道:“听说小兄弟一把刀力斗群凶,佩服佩服!”一双骨节粗大的手已经将任笑云的手紧紧握住。
任笑云还未答话,陈莽荡已经回身喝道:“这便是英雄出少年吧,是不是?”他身后几名亲兵校官齐声赞道:“不错,任少侠少年侠义,英雄了得!”数百兵将忽然一起喝道:“任少侠少年侠义,英雄了得!”这几百人一齐呼喝,当真是声如雷震。任笑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飘飘欲仙了。
忽然他眼光一闪,看到了陈莽荡身侧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沈炼石。原来沈炼石不过比他们早上山三个时辰。这时的沈炼石面色沉郁,显是已知道了夏星寒的噩耗。任笑云心下一沉,急忙上前相见:“沈老爷子,我是紧赶慢赶,终究是晚了一步,这个……”沈炼石沉沉一叹:“笑云,不要说了。生死大事,原也由不得人!”何竞我上前一步:“老哥,那倭寇钟舟奇我已一刀宰了。夺了你这手刃仇人之快,老哥莫怪!”沈炼石黯然点头:“青蚨帮的威风也该煞一煞了!”
众人边说边行,不一刻已到了寨中。鸣凤山寨依山而建,因营建时候不长,所建尚显草草,但险要之处都已建堡设寨。虽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巡哨的寨兵却个个意气昂扬,少有懈怠之色。
任笑云随众人上得山来,才长长出了口气,暗想自己这一路奔波,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喘气的地方了。晌午时分开饭时,任笑云等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吃一顿安稳的饱饭了,只是众人念及这一路上历尽艰辛,却折了少侠夏星寒,这饭就吃得郁郁不乐。解元山和桂寒山身有重伤,给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