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蓝袍人,目射寒光,瞪着桌前的人冷冷道:“能否将此桌让给我们呢?”
他语气虽冷,说的倒也客气,反而让人有一种不可拒绝的感觉,事实上,也不敢拒绝,尤其是在见到那双寒光逼人的眼睛之后。
这张桌子共坐了六人,老少皆有,语言统一,口音相同,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年长的一人,颔下胡须垂下,像是经过精心处理过的。
他一抬头,目光与蓝袍人相对,瞬间觉得头皮麻,令他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本能地想避开这道寒光,微一偏头,刚好又撞上了蓝袍人身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除了微胖的那一人目色柔和之外,其余人都是一本正经,凝目而视。霎时,他只觉身处艳阳冬日,万千寒流袭来,心头一阵眩晕,踉踉跄跄的向后退着。
“二叔。。。二叔,你怎么了?”一青年连忙扶住那个年长的人,口里急的大叫。
年长的人听得青年叫声,这才晃过神来,方自镇定,低声说道:
“二叔没事,咱们让开些,回房里去。”
转身避开了,径直向楼上走去。
众人看着那六人突然离开桌子走开了,一阵惊异,不知方才片刻间究竟生了什么事,只道是那长者太过怕事而躲开了。有人竟想嘲笑他们一番,又见那十个人此刻已顺势坐在了本属于他们的位子上了,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城墙之上。
“什么?”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走开了?”
“就这样走开了。”
燕正北一只手负在身后,不停地踱着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来回走了多少步了,眉头一直深皱,似乎很着急。突地他停住脚步,疑惑地对返回来的那人说道:“他可是薛万通啊。”
“您是说山西神拳门的百变神拳薛万通?”
“正是他。”
先前燕正北吩咐的两人,一个叫百里青,一个叫百里红,是燕正北在河北平阳镖局的得力干将,从小便跟在燕正北的身边,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的江湖人,也听过很多的江湖事。
神拳门薛家对于百里红来说,他虽未曾去过,但常年走镖在外,有时偶遇豪客闲聊,薛家大名却还是听过的。方才听燕正北提到‘薛万通’三字,便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
“薛家兄妹六人,以门下绝学百变神拳威名江湖。”
“不错,百变神拳全在一个‘变’字上。虚实相间,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一幻百,百变合一。”
“那五人当中,谁的功夫高一些?”
“当然是薛家老大,不过---”燕正北说到此处顿了顿,好像极不愿意再说下去。但百里红可一点也没看出来,仍然疑惑地脱口道:
“不过什么?”
燕正北眉头又是一皱,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道:
“不过薛家老大年事已高,早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
百里红这才注意到燕正北神色有异,立刻便会意了。他暗暗后悔,不该这般追问。
人一生何其短暂,纵然年轻时何等英雄,也是逃脱不了岁月的洗礼,转瞬之间,便已是白苍苍。英雄已不再有,有的只是一副驱壳,一副苍老干枯的躯壳。苍老的人最容易孤独也最容易忧伤。
百里红越想越难受,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如此不解人情,竟触伤了一个垂暮的老人的心。他可是自己至亲的人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老人,再也不忍看到如此慈祥的老人满面忧伤,于是转口道:“但是神拳门的大名还仍然很响亮哩。”
老人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复杂心情,几十年的江湖阅历也让他明白了很多。他知道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最为平常的自然之力。万物有始有终,有生有灭,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自然之道也。而在自然之道面前,唯有心的力量才可与之抗衡。一个人心的力量有多强大,就在于他如何看待这自然之道。他此刻已然参透这其中玄机,只是情不自禁地感伤罢了。
于是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翻腾,面色缓和地说道:“那是因为有薛家老二薛万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