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风波结束已经三月有余。
这些日子,李鹤一除了去过一次西市的天工作坊,便再没出过郄府的大门。不是他不想,而是那崇元明与无影飞鸿隔三差五便来邀请,城主还要他随老爷一同上朝,他不厌其烦,便对外声称患了顽疾,会传染。郄八金自然是同意的,他也借机在家中偷懒了三个月,不用再去朝堂中发呆。
时间一晃就是夏至,一场暴雨席卷了整个中原,且久久不愿退去,这雨来得暴躁,不少百姓都说是妖邪作祟,纷纷到湛阳城中祈求城主除妖。
城主府中,工部司星阁的学士们把脑袋埋进厚厚的气象典籍中,手中的算盘被敲得叮当作响,石墨笔也在草纸上一刻不停地写着。
郄府前院,李鹤一皱着眉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却又弄不清原因。
郄然突然从门外跑回来,浑身湿透,他冲进大堂,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喊道:“爹,南州大涝,我要去赈灾!”
“胡闹!”堂内传出老爷的怒吼,接着谈话声便被雨水淹没。
李鹤一被凌乱的心绪驱使着跳上了房顶,雨水无情地击打着他的身躯,灌进他的鼻孔和口腔,让他喘不过气来。渐渐的,他只觉得心情越发烦躁,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为了平复心境,李鹤一运转金丹妙法,聚引天地灵气,却发现无论他如何运转,始终卡在了化炁为神这一步上。于是他凝神入心,关闭五感,以心为眼,感知这世间的元炁,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丝毫没有元炁的踪迹……
修行之人放眼天地,心眼所见之流光是为灵气,灵气形成之根本,便是元炁。元炁者,乃是混沌之初诞生的天地万物之根本,无形无实,存在于世间所有角落。炁聚则万物生衍,炁散则万物消亡。
见金丹妙法无法顺利运转,无奈之下,李鹤一只能用练气决稳住了心神,喃喃道:“怪事,我既然能修炼练气决,为何感受不到灵气之根本所在?”
他的金丹妙法是他与生俱来,沟通天地灵气的无上仙法,此番却寻不到元炁所在,这让他不得不猜测与自己的心伤有关。
“要不然去百里外的小山村中,寻我种下的那棵求子树,在树下打坐试试?”
拿定主意之后,李鹤一站起身来,尝试运转五行纯金之法,看能否御风飞行。只见他掐诀默咒,一道金光覆盖全身,紧接着一跃而起,噗通一声砸回了院中,摔了个狗啃泥。
“好重……”
这一幕刚好被大堂内的老爷看见。老爷和郄然在堂内争执,他的身子正对着门外,眼瞅着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吓得他急忙跑出来看。
“李鹤一!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李鹤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又抹了把脸,站到了屋檐下,浑身湿透的他,头发也乱糟糟的,显得十分狼狈。
“没事,我方才在房顶望风,脚滑了……”
老爷斥道:“这么大的雨,望什么风?”又回头对郄然说,“然儿,让厨房烧桶热水,给李鹤一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郄然心里还在埋怨父亲不让他去南方赈灾的事,嘴里碎碎念着,很不情愿地往厨房去了。
李鹤一则谢过老爷之后,转身回书房去了。他有心即刻出发去城外,可是方才在雨中待了不到一刻钟,就觉得心烦意乱,体内的真气分明在胡乱冲撞;骑马到城外小村,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路上若是再遇到什么阻碍,恐怕真会走火入魔,因此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走着走着,李鹤一再度抬头凝望天空,思考着如何熄灭心头的无名火。他那金丹妙法自从离开洞府后,如今才第一次施展,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怪事。想那临江仙洞,灵气葱郁,仿佛沐浴在琼浆玉露之中,即便不运转金丹妙诀,也能感受到天地之间那股精纯的元炁。方才之事太古怪了,若真是他金身出了差错所致,也就罢了,若不是,恐怕这人世间将有大难。想到这些,李鹤一不觉隐隐有些担忧,心头那股无名火也更加旺盛。
回书房取了干净衣服后,李鹤一到后院偏房中洗净了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又回到了书房。正巧,郄然也在书房里面,耷拉着眉毛,十分不爽。
“公子?”
郄然看了李鹤一一眼,并没有理他,脸上依旧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鹤一走上前来,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郄然吐了一口怨气,说道:“南州发大水了,我想跟着城中军队一起去赈灾,我爹不让,还骂我。”
李鹤一道:“南州在哪儿?很远吗?”
郄然有些诧异,他道:“你在说什么呢,南州就是中原州的南部啊。”
李鹤一恍然大悟,心说“我自离开洞府以来,没去过湛阳城方圆百里以外的任何地方,还以为真有个州叫南州呢。”
郄然见李鹤一不说话,便觉得有猫腻,于是笑道:“鹤一,崇先生不是说你是仙人吗。我听说仙人都是云游四海的,怎么感觉你连中原都没出过一样?”
李鹤一脸颊通红,吞吞吐吐答道:“我这不是正游着呢吗,湛阳城,第一站啊。”
郄然笑了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鬼点子立刻冒了出来。他用胳膊一把将李鹤一的脖子拢到了胸前,神秘兮兮地贴在他耳边说:“鹤一,要不然你用点法术,偷偷把我送到南州区,到时候再把我接回来?”
李鹤一缩着脖子,道:“不行,公子,老爷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而且,我现在也不会那种法术啊。
郄然道:“怕什么,你跑不就行了,等我回来了跟爹爹求过情,你再回来呗。”
李鹤一摇了摇头,坚决不肯。
郄然一把推开他,骂道:“好小子,忘恩负义,算了,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偷偷骑马过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鹤一哪里会不知道郄然这点小把戏,冷笑一声,根本不理睬他,回床上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