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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孩骨架小小的,矮矮的,脸上也没挂着什么肉,看起来年龄很小,怯生生的,有一种幼兽发现巢穴被入侵的茫然的警惕感。
“这孩子不小了”容钰撇撇嘴:“都上大学了。”
潭枫丹问两人是什么关系,容钰神色突变,略带不自然地解释了一番表妹来A市上大学,在宿舍住不惯云云。
小小张了嘴,像是想说什么,没有开口。
容钰的家两室一厅,原本容钰和小小各住一间刚刚好。这下潭枫丹来了,还带着娃,尽管她连番推辞,能住客厅就好,小小还是在容钰的三令五申下腾出了房间。
潭枫丹充满感激和歉意地搬进了小小的房间,整理行李时发现,房间不少地方都落了灰,包括常用的枕巾。
她暗想,这孩子大概很黏容钰,经常溜去容钰房间睡吧,所以对她总是有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不过潭枫丹一来,害得人家独立的房间也没了,换谁都会对她有意见,她作为大人应该包容。小小喜欢吃什么呢?作为发小,潭枫丹自然是知道容钰的口味,几道菜下来,容钰吃得幸福满满,连连称赞“贤妻良母”,小小则是不管吃什么都面无表情,默默地咽下去。
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小小这一点,倒不像个小孩子。
单身母亲重回职场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常有过去并不相熟的同事,在走廊里,茶水间,食堂,惊讶地问东问西。当然,问的最多问题还是,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这种被当成动物园里的猴子围观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潭枫丹已经学会了自动过滤掉那些令人不舒服的问题,态度真诚,内容敷衍。
除此之外,三年过去了,业界的风向也变了,技术更新换代,作为一个要照顾婴儿的母亲,又要定期去社区矫正机构报到,别说996,潭枫丹连出勤率全满都很难保证。
不过也有一些只有她能做到的事情。潭枫丹有过统筹运营一个大型游戏项目的经验,所以阿坤作为组长,额外给她增加了验收外包成果的工作,算是平衡其他人的怨气。
乙方承接外包公司的负责人又是个老熟人,安迪。他没戴假发了,任凭头顶的电灯泡锃亮袒露,再加上中年发福,不管是面貌还是精神状态,都比三年前苍老得多。
从明星游戏制作人混到外包公司,还有什么比看到仇人落魄潦倒更开心呢?但是想想自己的事业也没好到哪里去,潭枫丹就开心不起来了。
好在两人都觉得尴尬,装作互不认识,平淡地完成了工作会议,验收不合格,打回去重新修改。
安迪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反倒是安迪的小助理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潭枫丹只当没看见,开完会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安迪提出的“留下吃个午餐”和“送一送”。
真是不想和这个鸟人再多呆一秒。外包完成的质量也不高,潭枫丹突然为什么明白大家都推脱做这份工作了,真想回去提议换一家外包公司。
但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潭枫丹也懂得了一些潜规则。比如,眼下安迪的公司既然不是靠质量取胜,那么肯定有些别的因素赢得招标,比如说走了高层路线。
外包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鱼龙混杂,标志也不清晰,潭枫丹心烦意乱之下,走了一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会议室的门外,伴随着响亮的拍击声,是中年男人的怒骂:“小贱人,叫你得意,叫你嚣张。”隐隐还能听到女孩的啜泣声。
这个该死的家伙,还在做这种破事。
潭枫丹猛地打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的场景让她要吐了。安迪提上裤子惊恐地夺门而出,小助理还瘫坐在原地哭泣,裸露的大腿上一片青青紫紫。
“需要我帮你拨报警电话吗?我可以给你当证人。”潭枫丹掏出了手机。
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助理连忙夺过了潭枫丹的手机,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一般,熟练地复述着她的苦情故事。
等着工资养活的爸爸妈妈弟弟弟媳,封建的家庭氛围,而且没准他以后会娶我。
感情还是个伏地魔+恋爱脑,潭枫丹无语了。
小助理泪眼盈盈:“可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没有选择,只能忍受。”
“不去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选择权永远在你自己手上。”潭枫丹耸耸肩走了。
求人不如求己。有一个寓言故事,一个教徒去到寺庙,发现观音像前参拜的教徒和观音长得一模一样。
这人问:“你是观音吗?”参拜之人答道:“正是。”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求人不如求己。”
小助理的困境正如潭枫丹当初所遇到的一般,她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总是我遇到这些倒霉的事情?用别无选择来麻痹自己的痛苦,如同温水煮青蛙般,被不合理的规则驯服,甚至为了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去维护秘密。
坏事如果没人知道,也就能等同于没发生吧。
熟料,回到公司,潭枫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一位分管渠道和采购的副总反倒先找上门,话里行间让她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因素,耽误公司业务正常开展,比如说给外包公司的项目验收故意设限什么的。
看来这位副总就是安迪走得“高层路线”,被发现丑事后,安迪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潭枫丹听到这,蓦地大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你在笑什么?”副总被她的笑吓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