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驶过濑户内海那座大桥时,我因睡着错过了看桥的机会。本来很想亲眼看一看仅在地图上见过的那座大桥。有人轻捅我的肩把我叫醒。
“喂喂,到了!”她说。
我在座位上直起腰,用手背揉揉眼睛,往窗外望去。的确,车慢慢停在了站前广场模样的场地上。清晨鲜亮的阳光充溢四周,闪闪耀眼而又不失温和,看上去与东京的阳光多少有些不同。我看表:6时32分。
她以疲惫不堪的声音说道:“啊,太久了,腰好像出毛病了,脖子也痛。夜班大巴这东西再不坐第二次了。价钱贵点儿也要乘飞机。乱气流也好,劫机也好,反正非乘飞机不可。”
我从头顶行李架上取下她的旅行箱和自己的背囊。
“名字叫什么呢?”我试着问。
“我的名字?”
“嗯。”
“樱花。”她说,“你呢?”
“田村卡夫卡。”我说。
“田村卡夫卡。”樱花重复一句。“奇怪的名字。倒是好记。”
我点头。成为另外一个人不容易,成为另一个名字并不难。
她下车就把旅行箱放在地面,坐在箱上,从肩头挎的小背包格袋里取出手册和圆珠笔,飞快写罢,撕下一页递给我。上面写的像是电话号码。
“我的手机号码。”她苦着脸说,“我暂时住在朋友家。不过若是想见谁的话,可以往这儿打电话。一块儿吃顿饭什么的。别客气。对了,不是说袖口相碰也……”
“也是前世缘。”我说。
“对对。”她说,“什么意思?”
“前世的因缘——人世间即使微不足道的事,也不是纯属巧合。”
她坐在黄色旅行箱上,拿着手册就此思考。“唔,这东西是一种哲学嘛。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坏。倒是多少有点儿reincarnations或者NewAge的味道。不过么,田村卡夫卡君,这点你可得记住,我的手机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告诉的。我要说的你可明白?”
我说谢谢,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页折起放进风衣口袋,又转念塞进钱夹。
“你在高松住到什么时候?”樱花问。
我说还不清楚。因为情况有可能使我改变计划。
她定定地注视我的脸,略略歪起脖颈,样子像是说“也罢”,随即钻进出租车,轻轻挥了下手,就此去了哪里。我重新孑然一身。她的名字叫樱花,那不是姐姐的名字。但名字那东西是可以随便改的,特别是在企图从某人面前消失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