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猝不及防,一声呵斥直吓得少年打着趔趄差点跌倒,转头却见蝉法师趁着月色,自一丛早开的木犀花后面慢慢地转了出来。
清冷的暗香里,淡金色的桂花无声飘落,滑过年轻的法师瘦削的肩头,他缓步走过来,拦住早已蓬头垢面的少年,却一语不发,任凭唧唧虫声洒满空寂的禅庭。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良久之后,蝉法师才用低沉的语调沉静地说道,“现在就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法师的话音里自有一种不容辩驳的意思,令阿鸾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满心焦急,他也只好依言盥沐一番收拾干净,来到禅堂垂首站在地下。
蝉法师正坐在罗汉床上,借如豆的青灯随意不拘地弹着琵琶,他看也不看少年,照旧搊弦不辍。阿鸾满心想去找月坡,忍不住屡屡抬眼偷觑,却见对方身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些饼饵水果,正纳闷为什么供物会放在这里,却听铿尔清响,蝉法师已当心一画,轻轻放下了琵琶。
“看见了吧。”法师扬扬下巴,示意让阿鸾瞧这些肴果,“都是养霞斋掌柜的送来的。”
掌柜的素来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从没听说还他会斋僧布施什么的。阿鸾倒有些奇怪了:“这是掌柜的的供果吗?”
“供果?”蝉法师冷笑一声,态度迥异平日的简素爽朗,那淡远的眉头也笼罩上了一层阴云,“这是掌柜的给你的。”
“给我?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法师的声音陡然间严厉起来,“你那么多天无故不上工,掌柜东打听西打听,好不容易找来这里问。我怕你丢了生活少不得替你弥缝,只能告诉他你病了,需要修养一阵子,不能见人不能见光。他竟二话没说丢了钱下来,说自己要打理生意没空照顾,让我带你看病,可千万别耽误,还时不时让人带来些吃的,送钱给你抓药。你看掌柜的那个人,平时连给自己修福田都舍不得,还不是看你一个孩子离乡背井,那么远投亲靠了他,心里舍不得!”
这番话把阿鸾都说哑了——掌柜的居然会这么做,他可是个吝啬到一文钱都想扳两半使的人啊!
见对方无言以对,蝉法师更来了火,他咬牙道:“还有清晓!上这里好几次都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我只能告诉他你还是不想见他。他说什么?说只要阿鸾没事就好了,不见他没关系,先次是他不对,阿鸾恼他他认了,只是犀角千万不能离身!你还想怎样?人家一个贵公子,香川城尖儿上的人物,要被你折辱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清晓居然到现在还这么牵挂着自己,自己却一直都冷落着偏不愿见他,阿鸾心里那口气虽还没有完全平顺,但眼眶却有些红了。
看他这样,蝉法师皱着眉,摇摇头长叹一声:“他们容易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前世欠你的吗?阿鸾,你不是个坏孩子,但不要觉得人人都瞧不起你想欺负你,不要觉得这世上最委屈的就是自己。”
这话一出,阿鸾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哽咽不能成语。
蝉法师也不安慰,只在一旁默默看着。待他啜泣渐止,劈口问道:“说吧,这阵子你都去哪里了。”
阿鸾略一犹豫,终于抽泣着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去找月坡大师……”
“什么大师,他算哪门子大师!”蝉法师猛拍禅床,恨声骂道,“糊涂孩子,你招惹他干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法师!”阿鸾慌忙辩解道,“委屈不委屈不敢说,但我真有一些很为难的事情,都是月坡师傅给我指了明路。如今他落了难就丢下不管,那我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