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法师冷笑一声:“他能教你什么?听我的话,趁早和他断了来往,这家伙现在自顾尚且不暇……”
听这口气,难道蝉法师知道月坡的所在?
阿鸾反射性的上前一步:“想是法师知道月坡师傅的下落?”
“啊?你还没找到他?”蝉法师自知失言,顿时东张西望向岔开话题,“我怎么会知道,哪有的事……”
阿鸾扑通一声跪地,膝行到禅床下抱住蝉法师腿脚,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法师你肯定知道,求你告诉我!阿鸾别无所求,只想亲眼看到月坡师傅平安无恙,只想亲口问清楚他一些事情。然后我一定天天去上工,加倍卖力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做人,只求法师你成全我,就是开恩救我了!”
蝉法师一开始还左右躲闪,支支吾吾,听到这里他“嗳”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砚池东北岸杂树丛生,盘根错节,连着大片大片茂密苇滩,一到夏天便绿云涨地,加之水流的关系,池面上漂浮的杂物最后都会汇集到那里,于是渐渐淤积成了个天然垃圾场。不仅人们对此退避三舍,连溺鬼也怕呆着永远找不到替代没得超生,都不在这幽僻芜秽之处出没。于是那片浅汀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越发荒废凄凉起来。
就在湖滩上遮天蔽日的苇荡中,载沉载浮的弃物间,一艘半搁浅的破船里,阿鸾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破晓时分。
少年终于明白蝉法师为什么要自己多带些食物和净水前去了——月坡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蓬舱角落,竟小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以往高大的个头疏朗的风采,连平日缀满补丁但却一尘不染的衲衣,如今也垢腻丛生,远远望去整个人简直就是堆毫无生命的败絮破布。
“月坡大师!”阿鸾脱口高喊着,三步并两步跳进舱内,踉跄着来到对方身边,扑通一声跪坐下来,想扶他起身却又不敢动手,生怕指尖所触及的,是一片僵硬麻木的冰冷……
好在此刻那堆破布稍有动静——那头陀的肩膀细细地抽搐了两下。阿鸾顿时一阵欣喜:“月坡大师,是我,阿鸾啊!”
听到少年的名字,月坡这才颤抖着,竭力地扭动脖子,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借着清晨浚洌的微光,阿鸾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不看不要紧,一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是数天工夫,那举止洒脱、神情清远的头陀就像是老了好几十岁似的,令少年几乎不敢相认。更可怕的是,就在那蒙着灰扑扑尘油的散发下面,一道深深的血痕自右额角劈出,斜穿过眼球横贯月坡全脸,伤口皮肉翻卷,早已化脓发炎,加之蚊蚋叮咬的肿疡、血气凝结的疱疹,那惨状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阿鸾强忍着恐惧与难过仔细看去,这道最严重的伤痕既非灼伤也非冻伤,显然不是那场冰火灾所留下,而是硬物击伤的殴痕!月坡的右眼怕是已在这重创下彻底废掉了,因为在少年的青眼中映着这样的画面——一堆生着棘鳞甲刺的透明蠕虫,正在那空洞的眼眶里蠢蠢而动,钻进钻出!
“这是在怎么回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阿鸾颤声大喊起来。
月坡干裂发白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阿鸾连忙收住差点滚落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扶他半坐起来,想办法让他喝点水吃些东西。月坡就算饿得这么惨,也不忘礼仪辞让,只是实在太虚弱,刚吃一口就直噎得气促咳嗽,幸亏有少年轻手抚拍后背,他才艰难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