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镇守边陲,极少还京,如若他还朝,必有大乱。玄音心下慌张,她已离宫七载,齐骁此来却是为何?
他前脚刚走,玄音便撩起道袍,双足迅速交替,健步如飞,不顾一切想要逃离。连清净如斯的曲阳观都不安宁,她又要躲到哪里去,才能彻底逃开皇家命运的束缚?
地面松软似棉絮,玄音跑了几步,在地上踩出几个窟窿来。她回头一瞧,莹润雪白的地面,几个秀气的脚印尤为瞩目。此时降雪已止,她不论走到哪里,不过是徒增脚印,况且大将军诡谲多智,如何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玄音顺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临了还在光滑的地上来回摩擦一番,直到留不下一个脚印。
玄音泄气地抬头望天,青天如海,白云如雪,台阶两旁的松柏参天,身长数丈,碧色的青松在皑皑白雪中愈发身姿挺拔。她于树下站立片刻,其上柳絮纷飞,扑簌簌落地,有一串积雪随风落下,激得她颈项冰凉。
玄音心意已决,将道袍系在腰间,双臂用力,试着抱住最大、最高、最为茂密的一颗柏树。
“树兄,若你能助我逃过此劫,孙昭定当供养你百年无忧。”
踏上高而陡峭的百级台阶,齐骁已至曲阳观的大门,回首再望向石阶之下,扫地的女冠已经不在。齐骁眸光一敛,心中疑惑,忽有一白衣男子夺门而出,步伐急切气息紊乱,却偏又生得风度卓绝羡煞旁人。
“卫相何去?”齐骁唇角一提,挤出几个字。
卫相神色紧张,“大将军可知,观中竟没有一位叫玄音的!”
齐骁面色一凛,“不可能!”
他大步向前,将曲阳观的凭虚道长一把揪住,“玄音在何在?”
凭虚道长是个四十余岁的女子,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冷风骤然灌入口腔,她不由咳嗽起来,“早课时还在观中,此时却不知哪里去了!”
他二人连夜赶来,不可能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况且曲阳山下已经被羽林军团团围住,莫说是个女子,就算是一缕游魂,恐怕也插翅难逃。
“大将军息怒。”白衣男子将咳嗽不止的凭虚道长解救出来。
“卫相难道有更好的办法?”齐骁冷哼一声,眼神冷冷扫过观中的女冠,众女冠在此清修,未见过如此风姿容颜俊美如斯的男子,心道那青衫的齐将军,白衫的卫相,各个都是龙凤般的人物。
齐骁将众女冠爱慕的眼神尽收眼底,收敛戾气,唇角噙笑,声音低沉惑人,“方才在外扫雪的是谁?”
卫相叹气,齐将军膂力过人,百步可穿杨、两军对垒战无不胜。然而他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却是无女可挡的美男计。
“可是峨眉杏眼的黄衫少女?”已有女冠忍不住,主动上前询问。
齐骁目光一转,向女冠望去。
女冠见齐骁不做声,唯有一双墨眸漆黑似无边深夜,不由俏生生道:“那便是玄音,她是宫里来的,和我等穿着不同。”
“唔……”齐骁分明是笑,可眼睛里的寒冰教人不由一颤。宫里来的、黄衫……哑女?如此便错不了。
“多谢小师父。”齐骁的声音沉寂而寒冷,修长的指轻轻拂过女冠的侧脸,分明是被男子轻薄,那女冠却羞红了一张脸,含羞带怯地露出笑容,下一刻,竟然晕厥过去。
“大将军太过鲁莽!”凭虚道长以拂尘指向齐骁,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鲁莽?”齐骁收敛笑容,寒着一张脸,冷冷望着凭虚道长,“限你一日内交出玄音,否则,鲁莽如本将军,便纵火烧了这曲阳观。”
“你……你!”凭虚道长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北有戎国,四年前举兵大梁朔城,一路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所不为,时大将军远赴朔城,扬言诛灭戎军。而后之事,无人不晓。一月内朔城血流成河,再无半个戎军,唯有城门之上挂满戎军首级。一时间偌大的朔城,变成野鬼空城。
凭虚道长想到此处,已然冷汗如注两腿发软,却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已经走远。
卫相白衣不染纤尘,为这茫茫素白天地再添风流,“若寻不得公主,是否要另寻良策?”
齐骁英俊的脸上升起阴霾,“国难当头,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回去!”
二人恰好路过玄音藏身的那棵大树,齐骁冷如树挂的声音刺来,冰得玄音一个寒噤。
“扑簌簌”地落下了几串树挂,啪啪地坠于地面。
齐骁回过头,一双眼狠狠盯着树上的某处。玄音隐在暗处,看不清齐骁,料想他也看不到她,可他阴鸷的眼神,仿佛穿过层层树枝和冰雪,剜得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