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当下暗自思量,自此时此刻起,她便坐在这树上辟谷三日。若是渴了,便喝些雪水解渴,若是内急……如何是好?
日头偏西,终于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中。玄音困意渐浓,却仍是冷得浑身哆嗦,尚未入夜,无边的凉寒自领口袖口贯入衣衫中,渐渐的,脸颊麻木,四肢冰凉,玄音不知自己能否撑到齐骁撤军。
此处的松柏皆有几十岁的年龄,玄音于高枝之上,可见山下隐约亮起了火光,蜿蜒如龙,直冲云霄。难道齐骁要趁夜搜山?玄音猜不透齐骁所想,只见那蜿蜒的长龙缓缓而来,不偏不倚,恰好在她藏身的树下停住。玄音神经紧绷,只这一念,树上便又扑簌簌地落下新雪。
齐骁去了又回,漆黑的眸子比夜色还要深沉。眼前的柏树之下,凌乱地飘落着团团新雪。
大雪早停,此处怎会有雪花簇拥成团?若不是扫地的女冠未打扫干净,便说明此树一直在落雪。究竟是树上有什么,才使得高处的散雪、树挂纷纷下坠?
卫相转头,见齐将军抬头仰望,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竟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卫相便也抬起头来,努力想要看清这柏树的傲然之姿,却仍未发现他要寻找的。于是又回头看了看势在必得的齐骁,不确定地扬声道:“下臣卫则尹,恭迎公主殿下回朝。”
“卫相真是对牛弹琴。”齐骁嗤笑一声,挥动右臂道:“烧!”
羽林军得令,将负在身后的松柏枝桠堆满柏树,而后掷出一支火把,将枝桠尽数点燃。
“此柏乃先皇所植,齐将军不可鲁莽!”凭虚道长强忍着呛人的浓烟,带着一帮女弟子,欲将树下之火扑灭。
“嗯?”齐骁面色阴冷,“道长请站远些。”
羽林军得令,“哗哗”地亮出利刃,逼得将曲阳观的一干女子连连后退。
“齐骁,你何以如此嚣张!”凭虚道长拼了老命,竟是冲到齐骁面前。话未说完,齐骁便捉了凭虚道长,对着她的后脑便是一击。凭虚愤怒的一张脸尚未收回表情,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众女冠见状,再无人敢来,只得眼巴巴瞅着冲天的浓烟飞入浩瀚夜空,一时间人人被熏得咳嗽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旧坑卡文,唯有挖新坑以解忧。
☆、曲阳女冠(二)
犯上作乱,欲杀帝姬!
见他如此狠绝,玄音连忙自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裹着树枝上的白雪捧在手中,轻轻哈气,将冰雪融化。如此反复几次,丝帕便被雪水浸湿,她这才将丝帕四四方方地叠好,捂住口鼻。
浓浓的白烟如长风般扑至面前,玄音只觉眼睛干涩得厉害,索性紧紧闭上眼,呼吸着湿帕子过滤过后的、极少量的新鲜空气。
大将军久站疲惫,羽林军便抬上一张小几,两张椅子,稳稳放在树下。齐骁凝冰覆雪的眸子望向卫则尹,“卫相与我同饮一杯暖暖身。”
卫相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有军士捧了一只火炉,一方酒盘,在小几上一一摆开。随后又有一人捧了锅子,稳稳置于火炉之上。最后跟来的军士将碗筷、杯盏放在二人面前,低头抱拳道,“晚膳已备齐。”
言毕掀开锅盖,浓浓的羊肉鲜香四溢开来,炙热的炉火包围着盛满羊肉的铁锅,锅中汩汩之声乃是浓汤滚动所致。
“卫相,请!”齐骁端起酒杯,与卫则尹轻轻一碰,一干而尽。
玄音坐在高处,烟雾教她睁不开眼,看不清树下的情形,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偶闻觥筹交错之声,好不热闹!
若她不下去,齐骁又能奈她何?
想到此处,玄音松调整气息,心中放松。后脊至臀、至腿都已冷得失去知觉,她不由轻轻揉搓着双手,试图恢复温度。哪知手指微动,僵硬如镔铁,用以捂住口鼻的帕子脱离掌心,飘飘然落下。
玄音大惊,欲伸手去接,终是晚了一步。湿帕子比往常重些,如同跟她作对般教她捞不着,眼看着愈飘愈远。
卫相刚饮了一口酒,便见高枝之上,一物缓缓飘落,直落入火堆中,扑闪着化成灰烬。齐骁唇角一扬,抬手抽出近卫的佩刀,挑起树下正在燃烧的枝桠甩至一旁。
玄音刚刚觉得烟雾小了些,身下却忽然一颤,那震颤犹如地动山摇般,欲将她吞噬。她想要抓住四周的高枝,手脚却僵硬到无法动弹。
完了!身子忽然下坠,玄音索性闭了眼,假装昏死过去。
齐骁方才那一脚踹向树干,险些将这柏树连根踢断。他饶有兴致地瞧着树上落下之人,轻舒双臂,将她扣进怀里。轻飘飘的小姑娘,还不及冬狩的猎物来得重些。
他扳过她的一张脸,竟已被烟雾熏得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