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儿这天下午,匡正去了房成城家。
他已经不住在如梦小筑,别墅卖了,搬到北一环外一栋高极公寓。
坐着电梯上楼的时候,匡正想,房成城曾想搬到君子居或是得意城,那是风火轮最风光的几个月,现在他这个愿望恐怕永远无法实现了。
房成城已经再婚,新夫人是之前伦敦藏的那个娇,一个高挑冷艳的姑娘,拿着本美甲杂志坐在沙发上翻,对匡正的到来漠不关心。
“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匡正说。
“电话里说了多少遍,”房成城不耐烦,“没什么可考虑的。”
“百分之四百的溢价不用考虑?”
“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溢价?”房成城自问自答,“因为万青值这个钱!”
匡正压着火:“万青的业绩如果真这么好,它就不会卖了。”
“它有四个CEP证书,”房成城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全世界都在看着我,我不能等,我房成城就是速度,春节后就要开工!”
全世界才没那个闲工夫盯着某个人看,是失败把这家伙变得过于敏感,匡正叹一口气:“买可以,但要等一等,我们……”
“匡正!”房成城吼了一嗓子,声音很大,背后的房间里立刻传来婴儿的哭声。
“王妈!”房夫人终于放下美甲杂志,冲厨房那边喊,“快点,孩子哭了!”
急促的哭声中,匡正听见房成城说:“我忍你很久了。”
匡正挑眉:“忍我?”
“忍你,”房成城铁青着脸,眼中是毫无道理的迁怒,“从到万融臻汇,我的运气就没好过!离婚给我办得一塌糊涂,儿子没了,名声败了,公司抛了,我他妈还剩什么!”
匡正默然看着他。
“现在我要买个药厂,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三番五次跟我叨叨!还跑到我家来,你要干什么,你只是个私银!”
匡正瞬间冷静,他之前对房成城说过“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到头了,没有什么合作是建立在无休止的争吵和埋怨上的。
“万青这事你不用管了,帮我把基金债券那些管好就……”
“房总,”匡正打断他,起身系起西装扣子,居高临下地说,“既然您已经不信任万融臻汇,我们没有合作下去的必要了,明天我的法务会联系您。”
他微微颔首,在房成城惊愕的目光中道一声“再见”,转身走向门廊。
廊上站着一个梳长马尾的女孩,一身名牌童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父母离婚,她跟了爸爸,弟弟跟了妈妈,家庭破碎。
匡正在她面前蹲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女孩的脸木然地抖了抖,接着,一滴泪无声地滑下面颊。
她才只有八九岁,已经学会了偷偷哭泣。
匡正离开北一环,坐上迈巴赫赶往市中心,今晚是如意洲的封箱戏,那番浮华热闹在等他,他的宝绽在等他,他该开怀。
戏楼的小年夜灯火煊赫,一进大堂,马上有穿红的工作人员来问好,剧场那边响着欢快的音乐声,是请了大乐队,前厅人山人海,韩文山、杜老鬼这些戏迷都到了,还有张荣,远远地朝匡正挥手。
从门口到后台一段不长的路,他逐一寒暄过去,握不完的手、说不完的吉利话,笑得脸都僵了,偶然听到几句只言片语:
“老康没来?”
“他情况不好。”
“他那股票,再跌可就跌停了。”
“经济本来就下行,代理商又联合起来压价,他真是……”
匡正面无表情擦过去,敲响后台的门,一进屋,里头比外头还闹腾,嗷嗷的,居然有婴儿在大哭。
匡正皱起眉头,大伙都扮上了,一眼分不清谁是谁,他逮着最娇的那个花旦:“小侬,哪来的孩子?”
“啊?”应声的却是另一把嗓子。
匡正愣了愣:“萨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