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屋质道:“彼既有诈,必然兵力不足!张迈越是虚张声势,就越证明凉州空虚!不如详稳马上调回副元帅,双方合兵一处,就此击败张迈,张迈一败,凉州势必分崩离析,党项人可以一纸招降,灵州亦将成一座孤城,我们再以雷霆之势席卷河西,天策军的不败神话可就此破除!”
帐内几个亲贵大将听得热血沸腾,耶律朔古却低了头,耶律屋质道:“元帅,你还犹豫什么!”
耶律朔古道:“我有两个疑虑,一者,我们能想到这个,张迈难道就不能?汉儿的心思,从来比我们契丹多几转,保不定张迈正要误导我们去投他的陷阱!”
耶律屋质道:“只要与副元帅合兵,那就有**万人之众,这支兵力足以纵横中原!就算是张希崇、李彝殷和张迈三路夹攻,我们也仍然有自保之力!而我们一旦成功,杀入凉州,不但轮台之耻可雪,而且心腹大敌从此芟除!河西一得,西域也可重光!屋质所料如果不中,我们不致大败,所料若中却是不世奇功!得失如此明显,元帅还犹豫什么!”
耶律朔古听了这番分析后一拍膝盖道:“不错,不错!说的不错!只是我尚有第二虑,这灵州城急切难以攻下,我们若舍了灵州去攻击张迈,张希崇一定袭我之后!”
耶律屋质道:“那也有办法。前番野战,张希崇骑兵损失惨重,这次我们可作部署,先来个假南下,沿途埋伏兵马,诱得张希崇骑兵出城,却来个回马枪,叫他吃个大亏!有此一胜,就算不叫张希崇一步不敢出城,至少也再杀他几千骑兵,到时候张希崇只剩下步军,移动缓慢,便无能力断我后路了。然后我们再引兵向南,就可以从容去对付张迈了。”
耶律朔古当即采纳了耶律屋质之建议,一边向包围夏州的副元帅耶律李胡派出使者,召他前来会师,一边移兵南下。
灵州城内军民眼看张迈箭书才到,城外包围就解,无不欢呼,朔方临近凉州,民间与河西来往极密,虽然政治上一直隶属于中原,但军民近两年受凉州方面的影响其实比受洛阳方面的影响更大,且天策政权行事堂堂正正,极具魅力,所以民间早有并入河西之心,这时又得张迈一箭解围,城内竟然都叫起万岁来了!
朔方军除了张希崇外还有文武两大重臣,文是刺史杨泽中,武是大将折从陵,折从陵眼看契丹解了城围,忙来见张希崇说:“胡狗忽然南下,必是去攻打张元帅!张元帅对我们没有门户之见,万里西征后不顾辛苦就来救我们,这份恩情不能不报!我们虽然兵力寡微,但也不能在灵州坐视!必须赶紧发兵,以攻契丹之后。”
杨泽中也道:“张元帅既敢来救,兵力多半充足,我们与他南北合击,定能击败契丹,此为国家建功之良机也!”
张希崇沉思良久,道:“这两年天策军在东方一直雷声大,雨点小,听薛复的过往也是个极彪悍的人,这一年多来却不见他的汗血骑兵越边境半步。则天策军东方空虚可以推知。张龙骧万里西征,捷报东传也还没多久,他本人也才回来,一个人要回来容易,成千上万的大军要回来就难了,就算回来了,没有个一季半载的修养怕是喘不过气来。如此局势,他却哪里找这么多兵马来东征?我看这一次他多半是虚张声势,要以往昔威名吓退敌人罢了。”
折从陵道:“若是如此,那我们更应该南下了!若坐等契丹击败了张元帅,整个西北的汉家军民势必士气瓦解,那时候灵州也别想能够独存。”
张希崇仍然犹豫,道:“先看看再说。”一边派出侦察骑兵出城搜索,不想契丹却留下了小支部队进行干扰,使灵州游骑兵无法顺利行动。
折从陵道:“契丹狗必定是南下了,如果有埋伏一定会匿藏踪迹,而不会留下兵马让我们存疑。”
张希崇道:“且再等三日。”
三日过去,耶律朔古的大纛一日比一日南移,虽然去的不快,但已在不断接近乌兰堡。折从陵急道:“令公,等不得了!若张元帅兵力不足,这场仗便不会持久,去迟了恐会误事,胡马倏来倏去,一胜千里追击,失利则以遁千里。若张元帅兵力充足,我们去迟了也难以起到夹攻断后之效。”
张希崇被催不过,道:“也罢,便倾城一战吧!若有疏虞,最多弃了灵州!”当即下令点兵出击,满城军民听说无不欢呼,张希崇点齐了步弩甲士,又将四千骑兵尽数搜齐,交给了折从陵道:“弼军你先行一步,路上步步为营,不要贪快,遇有怪异便回,我以步兵为汝之后。”
折从陵领了兵马,果然步步为营,出城不足三十里,猛地探到前方有骑兵行动,折从陵心道:“那是疑兵,还是埋伏?”
下令谨慎应付,不半个时辰契丹几路骑兵开近,每一路都不足千人,共有四路,算算路程将同时抵达,折从陵道:“彼军队行踪,不能瞒过我们耳目,这不是埋伏。彼之力量稍不如我,又分了兵力,我怕他什么!”
当即下令先攻其中一部,那数百人当不起折从陵猛攻,不片刻损伤惨重,其他三路渐渐逼近,合兵一处,折从陵趁胜追击,两军狭路相逢,仍然是折从陵占了上风,不料这三路契丹兵力虽然不多,却十分硬实,急切之间无法杀败对方,双方胶着起来,后面又有一支骑兵赶到,约有八百骑兵,折从陵一开始并不为意,心想这八百骑加入战团自己仍然可以得胜,及至那八百骑冲近,有人叫道:“是契丹的皮室军!”
折从陵已吃了一惊,那支骑兵冲得更近,又有人叫道:“好像是耶律吼!”
那耶律吼乃是契丹皮室军中有名的猛将,年不上三十,却已经名扬万里,有他所在,这支皮室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折从陵大吃一惊,道:“还是中计了!”
前面烟尘滚滚冲来,八百骑都如虎狼一般!折从陵心道:“这八百人足以当我三四千人!他们又是生力军,这番我胜少败多了。”
又望见远处又有军队包围过来,折从陵心道:“就算我能挡住耶律吼,后面的契丹军队围来还是必败!张令公若是也来援救,那时双方在此野战,我军必定不利!我还是太心切了,几次请战以至于误了张令公!此战已无胜理,却不能让四千骑兵在我手头断送!”当即点了十二队共六百人断后,“其他人马上撤退!”
他却让副将带兵回去,自己断后,副将不肯,折从陵怒道:“你再不走,我先斩汝头!”
副将不得已这才退去,折从陵率众反冲过去六百众齐声呐喊,威势登时一振,竟然冲得三倍于自己的敌人向后稍退,但契丹只是稍退,终于还是支持了下来,耶律吼那八百骑已经飞驰而至冲入军中,直如一把利刀破入朔方军肝肠之内,一剿一捣,尽皆粉碎!
折从陵苦笑道:“好皮室军!好腹心部!好契丹人!不愧是我汉家近数十年来第一大敌!”眼看耶律吼冲近,喝他投降,折从陵举刀怒道:“我折氏有战死之士,没有投降将军!今日纵死在你手,他日也必有子弟为我报仇!”
耶律吼大怒,举刀便砍,阳光西斜,那光芒洒在这片土地上,却被六百勇士的鲜血染红了。
耶律吼马不停蹄继续掩杀,灵州败兵退到城下只剩下二千多人,张希崇下令全军回城,耶律吼冲到城下,将折从陵的头颅绕城一周,张希崇在城头望见,大叫一声:“折贤弟!”一口血喷了出来,杨泽中等赶紧扶住!
耶律屋质拿着一台千里镜那是当初萨图克缴获的战利品转献给契丹人的在远处看明这一切,笑道:“可以放心南下了。”
围攻灵州的契丹军这才南移,朝乌兰堡逼去。
耶律屋质算计张希崇之际,耶律朔古的使者已经快马加鞭,抵达耶律李胡的军营。这次契丹大军的两大首脑人物中,元帅耶律朔古是耶律阿保机时代就已经位居详稳的沙场老将,副元帅耶律李胡却还不到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