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将晶石推至竹面前,示意他拿起。
“这?搞什么?”听话照做的竹并未发觉晶石有何处奇特,可稍加施力后便感到浩瀚的无尽——它恍如无底的瓶,无论施压多大的力、灌输多强的热都掀不开波澜。
“怎么又是这样…不可能!消失!给我消失!”面对浮空的晶石,竹运起本源以消灭圣痕的力量去抹除它,反给异样的存在惊怒到红脸,看见这晶石的永存不灭,晓得它过去不会消失、未来不会消失、现在亦不会消失,“和那破剑一样…该死。”
“这是祂的力量。而今你是最接近真理、拥有最强本源的人,可想胜了祂还为时过早。”
“真理?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本源?我的本源究竟——算了,你这老头不会说的,最后一个省了。另外少反问我,是你太拐弯抹角。这次可别绕嘴,好好给我说人话。”
“这世界运转的规律就是真理,或者说真。当生命接触真,就能借领悟发挥各自的力量。”
“啊?那是…我懂了,你在放屁。照你说的,随便找个聪明蛋子读几本书不就跟我一样了?”
“那是认识,并非接触。真这种东西,勤于求知者不难理解,接触却不易,只看契机。那契机很随便,吃一碗饭、打了会盹、跌个跟头、爬几层楼、翻两座山、杀了什么…当然,或是被杀。只一次死亡便换来凌驾世界的本源,未尝不是幸运。”
“幸运?这他妈是死霉运!”愤懑积攒太久,点燃时爆得连环。咬出脏字的竹拍碎木桌,踩住跌落的帝刃又狠狠踏几脚,“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哪像个正经人?呼,妈的,看到没有?我多容易生气,生了气就想…就想…就想一拳打烂你们的头!这要算幸运,干脆让你们一块幸运!偏生只挑我一个,就我一个人、一个人…”
“看,你并没有打烂我的头,”等他捡起剑、复原木桌,元老拿过晶石再推给他,“我相信哪怕你真那样做了,也马上会让我重活过,可对?”
“瞎掰什么!你们都这么自信?就觉得我一定照你们的想法做事?”
“自信的不是我,也非跟着你的人,而是你自己。你仍是那个生在林海小村庄的少年,不是吗?”
“你在嚼什么闲经?”竹紧抱头,直至颅裂血流才静了心重拾那晶石,“你们好可恶。这东西怎么用?”
“感受它。”
“感受?哪有?”
“可惜了,”捋顺苍髯的元老似是在无奈,“看来祂的力量很抗拒你。”
“什么?”捏住晶石的竹见他神色不对,难免有些惊慌,“这东西还挑人?”
“或许是你太强。其实从圣都的事已能看出端倪,祂似乎不大喜欢你。”
“祂到底是什么臭狗?”
“我们梁人唤祂作天武,世人尊祂为帝皇。祂应该是最接近、甚至超越真,掌握最强本源的生命。”
“行吧,我到底该怎么办?”
“而今,你就多走多见,好好去生活。我们会全力搜寻圣典的下落,希望它们有帮你的可能。说实在,你的情况蛮不错。就我观察,你虽缺些负面情绪,再加之偶又较强的心理波动,但整体已与常人无异,心态远胜先前。你已做得很好,别太苛责自己,若真的那般渴求完整心境,你便问问跟随你的人。倘使她亦不知,就等世界和时间给你答案。”
“呼…我算明白了,你这老头子压根从未帮我,就会使唤我当牛做马,去杀杀杀…还什么世界?啊?时间?这都是什么东西?你是瞎扯上瘾了吗?”
“嗯,莫管你信不信,我只想教你克制,教你学会忍耐。另外别小看世界和时间的侵染…再怎样超凡的生命终归构筑于见闻,你也不会例外。日久天长的经历必然送给你意想以外的改变,正如从前的我。”
“从前的你?这话说的,你以前还有和我相当的本源吗?”
“不,不。我曾漠视一切,无所谓他人生死…什么梁人、木精、金精,我都不在乎。若死人便能成就理想、让我接触真,那他们全死完最好。可当我真正有机会触及真,我却放弃。那是时间给予我的改变啊,死去和活着的人已不知不觉间把我改变,让我选择建立朝晟,让所有朝晟庇护的生命都活得更好。”
“又是瞎掰鬼嚼的东西…行了,我听不懂。”
“我讲些你能懂的。你就不好奇那跟着你的人从哪来?她想做什么?她帮你的目的是什么?”
“啊?她不都说过吗?”
“你就相信?难道她不会撒谎?”
“我感觉她比你可信,起码她真有办法。算了,按你的话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孩子,我不知道。”
竹瞪圆眼看着老人走来伸手,拍响自己的头,又带上帝刃离开。片刻后,他甩醒神,穿过已给老人推开的门,走遍一间间红黑的殿廊,摸着头顶暗骂:“有病。”
“确实有病。好了,你别管他,专心处理帝国的事。”看完他们的对话,葛瑞昂借网发去消息,长眉低垂,难得安神休息。
竹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历经半多月的消磨,朝晟的军队已从博萨与瑟兰进驻帝国,更有小部分接近帝国的圣都。抵抗?怎会有抵抗。无声的帝皇利刃证明反抗是笑话,加之圣堂传开奇罗卡姆畏罪自杀的消息,帝国最后的军团祈信之子已投降了。广播帝国战败的消息的并非第二元帅圣恩,而是刚给其他军官强推上位的将军。
疲惫的嗓音穿过千万里的广播进入数亿特罗伦人的耳中,透着现实破灭的无力:
“帝国的子民…帝国的军人…我们战败了…待在你们的家中…放下你们的武器…帝国战败了…待在你们的家中…放下你们的武器…”
见并无炮火轰落,还有反抗之心的士兵也慢慢缩回扣扳机的手指,等夜的风送敌人前来,和他们炮口互对着面面相觑。而当敌人放下炮口投来平静的注目后,他们才明白一切真的结束。
战争所谓的结束,不过是在沉默的黑夜里多出很多沉默的失败者而已。现在帝国境内的窗帘都紧拉着,没人敢看街上是否有朝晟人。营地里的士兵扔掉武器、解除护甲,任它们砸落堆叠,走到一旁拿眼皮挡住滑动的汗珠,嘴嚼着空气,想咕哝又怕给听见,终是无声无息。害怕吗?或许吧。但让他们害怕的并非朝晟的军队,而是一个坐实凶名的人…一个超越常理的人。
凶名之下,圣都的金光也黯淡,几乎浓缩为最纯粹的黑。而黑就是很好的掩护,那些平日不敢现身的流浪猫狗都冒出来,争相翻餐馆前没人扫的垃圾堆来找些食吃。但有人扔出瓶罐驱它们走,跟着抓带肉的骨、捏几把沾油的菜塞进黄腻的布袋走掉。之后猫狗们又回来埋头翻找,继续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