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接连好几次,阮雨知都会去酒吧找宁昭暮,而每一次,总会有很多男人过来找阮雨知搭讪,有时候宁昭暮忙于给客人倒酒而无暇顾及到她,担心她被骚扰,所以就让她别再来了。因为工作缘故,宁昭暮每天都要喝很多酒,到半夜,再打车回家。阮雨知好几次说去接她,宁昭暮不想麻烦对方,而且阮雨知家里管得很严,半夜出来不容易,因而便拒绝了。但阮雨知担心她,因而每次都会算着时间,开车到酒吧门口看着她出来,再看着她进入小区,才会调头回去。有次被宁昭暮发现,她说,你干嘛对我那么好?万一我对你真的动心了怎么办?
可那会阮雨知已经对她动心了。
她人生活得一点寄托都没有,宁昭暮是唯一能够点燃她生命的一束光。
人总是贪恋的,而阮雨知也幻想过和她的永远,也曾沉溺到其中,流连宁昭暮身上的每一处温暖。
宁昭暮爱她爱得热烈,愿意花心思去逗她开心,知道她睡眠不好便到处给她寻法子。
可同样,也爱她爱得艰难。
阮雨知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管束着,秦华黎更是无法接受她和女生恋爱这件事情,因此在被发现和宁昭暮纠缠在一起后,秦华黎便带着阮雨知去了外省一年。
在这一年里,宁昭暮几乎每半个月,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回坐好几个小时的
火车,去外省见她一面。
那会阮雨知出门去哪里都要跟秦华黎报备,因而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和宁昭暮见面。宁昭暮不想给她惹麻烦,所以每次都只是在阮雨知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远远的与阮雨知见一面。
没有拥抱,没有对话,就一个眼神,在空气中暗暗交织。
她让阮雨知对生活有了期盼,期盼那天下班的路上,能在一个熟悉的角落瞥见宁昭暮的身影,也正是因为阮雨知一句见她一眼就能心安的话,宁昭暮便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冬天天气冷,有时候宁昭暮在寒风中一等就是几个小时,阮雨知心疼她,让她不要再来。
她常常觉得,自己配不上宁昭暮那份浓烈的爱意,可她又是如此的深爱着宁昭暮,她放不下,也做不到让宁昭暮离开自己。
她尝试着为了宁昭暮勇敢一次,可一向在秦华黎面前温顺习惯了,一切反抗都显得无济于事。当秦华黎半夜站在楼顶以跳楼的方式来威胁她分手时,她知道她这辈子辜负了宁昭暮。
当她知道宁昭暮因为她而饱受她亲戚的刁难和恶言恶语时,当她知道宁昭暮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将这些刁难和恶言恶语瞒着她时,她心底仿佛被撕裂出一条巨大的缺口,疼得几乎要窒息。
那日,秦银株找了宁昭暮,质问宁昭暮:“你是想害死她的母亲吗?”
那段时间宁昭暮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秦华黎站在楼顶,对她说:“你非要和我女儿在一起,你就是在要了我的命。”梦见秦华黎因为她和阮雨知在一起而从楼顶上跳下去,而她和阮雨知成了杀人凶手。
她承受了太多,而最终等来的,是阮雨知的一句:“我们分手吧。”
她问:“你要结婚了吗?”
寒风中,阮雨知的热泪如洪水般夺眶而出,咬着唇重重点了下头。
比天气更冷的,是宁昭暮的心。
她没有责怪阮雨知,也没有抱怨,只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她失魂落魄,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到,腿部神经压迫,落下病根,每次犯病时都会腿部抽筋疼到她满地翻滚。
阮雨知对此愧疚又自责,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终于,还是伤害了自己在乎的人,结婚对于她来说是一场绝大背叛,而在家等着订婚到来的那天每一秒都是一场凌迟,她被割裂得稀碎,她洗澡时将自己浸泡在浴缸里,将口鼻逐渐沉进水中,体会溺水的窒息,她用花瓶的碎片划伤肌肤,麻木不仁的看着鲜血涌出来,最后再跟家里人说是收拾花瓶碎片时不小心弄伤的。她整夜整夜的失眠,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焦虑,痛苦,环绕着她,而她无处排解,只能一点点的被反噬,最后得到解脱。
某日周姨让她去挑选婚纱,结束后周姨让人把婚纱送了过来,还夸她眼光很好。而她盯着衣服,只觉得陌生,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跟周姨出去过挑选婚纱这件事情,也不记得,是自己在现场挑选了这件婚纱,她明明一直都是待在房间里,对于上午出去的那趟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是她精神状态第一次出现了问题。
第二次,是在一个上午。
她恍然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家里后花园的亭子里,身上换了衣服。
但是她明明记得,自己上午原本是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的。她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因为她根本没有睡觉,坐在亭子里的时候,周姨看到她还以为她是出来散心,跟她聊了几句天,而她都回答得很自然,表面什么异样都没有,因而周姨什么都没怀疑。
第三次,则是在那天下暴雨的半夜,跑了出去。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而她又是什么都不记得,她很苦恼,她时不时就会发脾气,甚至会将医院桌子上的东西给弄翻,看到东西就会控制不住拿起朝别人砸去,但是关于做这些事情的记忆,她则是一点都没有,她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常常流着泪,不断的说对不起,在知道阮听时因为她而发高烧住院时,她觉得自己伤害了很多人,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她好像真的被撕裂成了两半。
经过好几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她才渐渐的恢复,当年订婚一事,因为她突然出事而取消,而秦华黎也不敢再逼她结婚,跟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
六七年的时间,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又好像没变。她始终放不下宁昭暮,再次见到宁昭暮时,对方已经云淡风轻,像是释然了一切,而她也只能装作释然的样子,和对方处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一次在酒吧门口,阮听时去接郁桉,并不是她分手后第一次见到宁昭暮。宁昭暮之前离开了清祁市几年,后面又回来了,还是住在原本的东临小区,还是经常会去随缘吧喝酒。她好几次偷偷的开车到酒门口,远远的瞥一眼宁昭暮,而后离开,不让对方发现,也不去打扰对方,因为她深知自己没资格去接近宁昭暮,所以不敢逾矩半步,只是默默的关注她的一切,通过各种人脉资源,去打听可以治好宁昭暮腿上病根的方法,然后再通过朋友的朋友,传到宁昭暮的朋友身边,无论宁昭暮是从哪里知道的,是从谁的身上知道的,反正唯独不能是从她身上知道的。所以阮雨知只能默默的,看到对方喝酒后,偷偷的看着她回到小区,然后再离开,将自己存在感放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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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开灯,换鞋,宁昭暮第一时间是拉开落地窗的帘子,眺望小区对面,树影下的地方,不认真看还真的不能发现,她神色平静的,看着那辆车启动开走,手指不禁捏了下帘子一角。
她离开清祁市好几年,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因为情伤。回来后有朋友问她,为什么还要住在原来的小区?还要去以前的酒吧喝酒?她笑称,说没钱买房了,只能住原来的房子,去以前的酒吧喝酒,也只是因为,和酒吧老板混熟了,有优惠。
熟悉她的朋友压根不信,没钱买房不可能,更不可能只是去贪图那一点点的优惠,可看她每天过得没心没肺,见到前任面不改色,倒也真以为她是彻底放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若是想躲着阮雨知,简直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