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该怎样度过这个时刻呢?
迄今为止的我,真的有确实生活过来的证明吗?
这也许不是人们给我留下来的问题,而是出于自己想要认清自己的这样一种心情吧!
此时此刻,我要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语言,写下自己走过来的二十一年历程,同时也写下在演艺界这个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特殊世界中生活过来的大约八年的岁月。
这是在理解我的人们的帮助下得以实现的。
写自己,一方面是确认自己心中的记忆,同时也是抛掉自己。
抛掉过去——这好办。
我埋在稿纸里,心中这样想着。
秋末时节,我将要出嫁、改姓,完完全全在新的命运中开始新的生活。
过去的命运,即便不是黑暗而是光明的,我也不把它带到新的生活中去。
如果由于写出来就能够把它结束的话——这也好办。
在执笔写作的大约四个月的时间里,我有过千头万绪的感怀。
我是通过宣传机构而对铅字感到恐惧的,现在却要以铅字来描写自己,老实说这是一件伴随着痛苦的工作。
这工作要从勇于回忆那些无意中就要忘却的场面开始,事实就是事实,言必有据地写出来。
哪怕自己最不愿意了解的自己身上的丑恶,也要用自己的笔揭露出来。
母亲对着我深夜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说道:“不早点睡,会把身体搞垮的呀!”
我如果写自己的出生经过,当然就得把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公诸于众。
就母亲来说,即便这是由女儿的手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能不担心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某些地方是女儿代替母亲,讲的是母亲自己要讲的话。
母亲大概有这种担心吧,可是她没有对我流露过一丝一毫。想到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女儿的笔的勇气,我感谢悄悄侍立在门外的母亲。
社会上传开了我执笔写作的消息后,从各方面传来了具体的反应。
那些连我写作的详细内容都全然不知便乱加猜度的报道,又一次引起了我对报刊文字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并不是为了自己,倒是害怕我写出的文字,伤害了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的母亲。
细细想来,也可能还要伤害一些其他的人。因为写我自己,就不得不让一些人出场,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回忆,但对那些人来说却可能是超过了回忆的事情了。
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一种不安又唤起另一种不安,我“啪”地一下放下了笔。
什么也不能写了;仅仅写了一个“我”字,后面就接不下去了。
我就这样败下阵来吗?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吗?
正在这时,我有幸以私人交际的形式初次见到了濒户内寂听先生。
和他谈到我正在执笔写作的这本书时,先生爽朗地高声回答我:“什么写出来不好意思,没有这种事情嘛!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好啦,千万不要老想一定得写好的问题,这样,准能写出好的东西未。”
尽管交谈的时间短暂,但听了先生这些暖人心的话语,我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又摊开了稿纸。
我所写的东西决不是要伤害任何人。我相信自己的笔。
告一段落后,我拿给母亲看了。
因为我觉得与其通过宣传机构报道这个过程,不如让有实际感受的母亲先看看。
她读完后,我问她怎么样。“我可不懂啊!”母亲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