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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军官鲁达(第1页)

史进下山,朱武等人洒泪而别。

史进经过了少华山的教训,但依然涉世未深。史进闯荡到了渭州,“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他只想着自己是徒弟寻师,没有坏心;但在别人眼里,该怎么和高俅派人追查进行区分?

经过简单介绍,史进找到鲁达打听王进。鲁达由老种经略新安排到小种经略处来,知道王进算是理所应当。但鲁达居然听过史进,还是“多闻你的好名字”,这应该不是朱武刻意帮史进传播的,时间上来不及;更大的可能是鲁达在老种经略手下,任廉访使期间,王进介绍过往经历,提到少华山下史家庄史进性直、讲道义,是好汉的好苗子,在关西传扬开来;小概率还有史进其他师父的介绍功劳。从这个信息来看,鲁达到小种经略这里时间大概在半年之内,否则鲁达“多闻你的好名字”的条件就不够成熟。

有王进早走了大概小一年、替史进宣扬名声的铺垫在先,鲁达见到史进就表示愿意结识,随即两人出茶坊往酒店去。鲁达行为算比较规矩,出门还记得回头“茶钱洒家自来还你”。

鲁达,一个鲁莽的明白人。鲁在达先,则大概是表示,虽然他能想明白,但却常常控制不好自己的举动。

二人上街意外见到李忠。史进对李忠依然尊敬,称作师父;李忠也不拿自己真摆架子,称史进作贤弟。见两人关系良好,鲁达爱屋及乌,邀请李忠一起吃酒。李忠认得出鲁达职务,但依然以自己本份生活为先,希望做完买卖再来。

对于古代卖艺人来说,聚拢一班子客户可不容易。一般是先得又耍又唱的,才能把人聚成一堆;围观人群聚拢,那这生意做的进程已经至少过半了,上个正戏,就可以申请围观群众打赏、卖药了,所以过惯苦日子的李忠舍不得。然而鲁达眼里不把这买卖的小钱当回事,邀请李忠本来也只是顺便,所以直说“谁耐烦等你”。这下对李忠可不妙。

李忠赶忙对鲁大官解释,饭碗对小人意义重大,随便甩下客户那就是自己砸自己饭碗;随即进一步承诺,我会随后找来,绝不敢不给鲁达面子;再赶紧催促史进“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麻烦兄弟赶紧把鲁达这尊碍事大神带开。贤弟,念不念教导情分都在其次,你可千万照顾着点我的衣食饭碗啊!

然而史进压根没接上话,鲁达脾气已经起来了。“这厮们夹着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给过你面子了,既然你不砸饭碗,那我替你砸。我都砸完了你还能不去?围观人群也认得鲁达,一哄而散。

李忠好容易聚拢起来的客户散了,快到收钱阶段的一摊子买卖就此打了水漂。李忠不敢言,脸上也不敢怒,对鲁大官还得“陪笑”。饭碗砸都砸完了,且顾眼下。李忠只好收拾了东西,随鲁达到了酒楼。

“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这座位是以李忠为主客。虽然小小砸了人家饭碗,鲁达对李忠还是尊敬着的。酒保安排下了初步招待,随即询问做东的,酒席配置成什么标准?

见酒保问话,鲁达官威盛,应该是觉得有担心他没钱、削他面子、耽误他待客的嫌疑。于是鲁达一面随意发付酒保,一面对李忠和史进解释:“这厮只顾来聒噪”,我招待你们是最高标准,和两位的面子相比,钱财问题丝毫不在我的心上。

吃喝不久,隔壁有人哭泣。鲁达“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赶忙来看。鲁达发怒“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这又是一种处事手法。

这里鲁达想让酒保办事,借着自己的怨气,把一顶本来安不着的大帽子凭空扣酒保头上。这种状况下,酒保作为服务人员,不敢和鲁达争辩是非曲直,压力巨大。为甩掉这顶帽子,只好替鲁达办没来由的事,以图得到尚可的服务评价。这种手法,利用的是鲁达自己的官位、发的是官威,用酒保洗脱罪名的需求来指使他办事;而并不是讲道理、以自身情面来请人办事。这算是“以罪使人”的驱动逻辑,是社会地位较高的人无视对方情绪、支使人时的一种常见压迫手法。

鲁达官场混的娴熟,这些手段信手用来,官威凌人;同时鲁达这也是向李忠史进证明,自己对他们没有慢待的想法。鲁达发怒,表明此事出乎鲁达预料。这可不是鲁达故意选了个不好的地点,而是这个地方平常不该如此、鲁达正在很生气地找人解决。

金老、金翠莲过来见了鲁达。金家选择由金翠莲发言,更显可怜、更容易打动人心。金老主要任务则是观察,以及及时圆上必要的话。

金翠莲叙述的背景,不知几真几假;“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大概率是真。但“三千贯文书”,其实也反映了金老金翠莲本身恐怕多少也有些问题:三千贯都赶上朱武三人的悬赏了,金翠莲有这么高价值?金老二人也真敢要。这里的金翠莲仿佛是金老专门培养出来给富户当外室的。金老大概以这种方式,谋自己的养老送终、女儿未来的出路。但这个现象,也可能是当时原东京有些微阶层基础的人的常见出路方式,后来的阎婆惜、白秀英实际也走的类似路数,可能是一种社会常态。

虚钱实契——没给钱、但签完了真的合同——这大概率是真的。比较既然要索这个价格的钱,那和这个价格对应的字面合同应该是存在的,否则法理上不能生效;钱则应该是没给,金老和金翠莲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方式,明显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花费掉这么大额度。只有金老染赌、或者原有其它欠债,才可能花掉这些,而在文中看不到此类迹象。甚至可以说从金老、金翠莲的言语方式来看,他们也确实不像这类人。

基于这一逻辑,大部分人可以相信虚钱实契成立。但这对金家父女并无意义。因为这些推断无法在公堂上谈——郑屠可以以合同为证,说自己给过钱,你能如何证明你没拿过钱?因此事由是这个事由、讲理则无法拿它讲理——字面来说,郑屠才占着理呢。你相信金家父女没收钱、没把钱藏起来?证据呢?“你相信”可打不了官司。这类事情,什么地方、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即富户比常人更懂法、更占法理、更能以各种外在条件卡着占据常人的便宜——而将其剥夺来的收益贡献给更高的阶层,以保障或扩大其稳定的对下剥夺收益。

鲁达问了所谓镇关西的信息,回头对李忠史进说:“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这话也是常见于官场的纯粹漂亮话。应该是带有真心情绪,但实际效果必然是让人劝他,不是真的要打——都说“打死了那厮”了,别人难道还能不拦着怎么?于是史进、李忠必然得劝;劝了之后,鲁达实际也没那么坚持。

表示过态度,鲁达安排现实的事情,为金老二人出头。鲁达从身边摸出五两,折算大概一万左右;觉得不够,找史进要钱,说话上都是借:“借些与俺,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取出十两,大概两万。这里史进是取,说明包里还有。鲁达并不觉得史进多给会伤他面子,只觉得给金老二人人情不足,但史进已经给了他两倍的额度,不好再找史进,于是继续转向李忠。

李忠“摸出二来两”,折算大概五千。李忠摸出来的银子不是整数,说明基本所有钱都已在这里。鲁达嫌少“也是个不爽利的人”,这有指桑骂槐说史进的嫌疑,但直接伤害对象肯定是李忠。这话很伤人。毕竟李忠一句话没说,辛苦打工的全部身家可能都交待出来了,这在态度上已经足够尽心尽力。只是受限于能力问题,确实没钱,还落得鲁达这么个评价。

鲁达只把十五两银子与了金老,金老走后,又“把这二两银子丢还了李忠”。这个行为,虽然又伤李忠面子,但实质上则照顾了李忠,毕竟走江湖凑点钱确实不容易。对李忠而言,丢个面子应该是常有的事,能忍;这钱被拿走的影响可比丢面子大的多,搞不好要挨几天饿。因此鲁达确实是明白人。而对李忠而言,以其丰富的江湖阅历而言,这里应该能够体谅鲁达、甚至带点感激的。毕竟鲁达是个武官,这里又是他的地头,鲁达有强权;此事还是李忠自愿在先、主动出资。就算鲁达真拿走,李忠也不能说什么;既然鲁达退回来了,李忠也没有勉强出头,饿肚子是实在的事,不能强撑好汉。

三人再喝了阵子酒,鲁达记账。三人分手。当晚,鲁达回顾金老的事情,心里生气。生什么气?往后再说,这事不见得就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金老得了钱,当晚提前做好所有出行准备。天降良机,自己千万要尽量把握好。给了机会、自己没做好而放过,那损失可无从挽回。

本段内容中,李忠名字寓意恐怕是“里忠”。忠字近现代意义上常蕴含有服从的含义,但古代本义是遵从内心、诚恳尽力,与服从与否并无必然关联——因此从本义上来说,后续梁山“忠义堂”本身不一定就有对朝廷卑躬屈膝的含义,可能更宜理解作“全心全力执行人间正义”。即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其本意是“忠”于“义”,而不一定是又忠(于君)又义,或至少是二者的融合。从名字的设定、李忠的实际言行来说,虽然他才能上是个相对不拔尖的人物,但对各种事情的处置确实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恳、尽力。

明白人,在《水浒》中处处都有;鲁莽之人,在《水浒》里也是比比皆是。但通常明白人不会再鲁莽;鲁莽的人往往是不明白。鲁莽的明白人,基本只鲁达一个,这确实是天然孤单的天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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