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可清楚,当日在驿站应付黎徜柏的那个故事,全系编纂。
她根本没有什么旧友见过“纪筝”,也没有“误杀”过“纪筝”,旧友暴卒托她带“纪筝”遗言之事,更是子虚乌有。不过为故意挑起黎徜柏兴趣,混入黎府寻师弟的魂魄罢了。
所以当时她笃定,周叁去了她说的荒远镇子,什么也寻不着。
别说人了,连坟都没有。
就是回来了,纪筝推说山上雨水冲走了坟,此事便能不了了之。
但她想千步思后路,万万没想到,周叁真寻着了人。
还是自称“纪筝”的大活人。
当地,纪筝放下茶杯,看向门外。她也很好奇,这个“纪筝”,是什么来头。
一整日,黎府阖府上下闹腾,全去伺候那周叁带回来的“小姐”。
铺床收拾屋子的铺床收拾屋子,整治席面的锅铲炒出火星子,出去采买的对单子忙昏了头,多少首饰衣裳女孩家玩意,延请名医的忙着从库里调珍贵宝物来作名医的延请礼……
为一桩“小姐回黎府”,比将军娶新妇,还要阵仗大。
纪筝吐纳间,听着黎府各种声音议论,心头生出一种不知名的烦躁。
他们说,周叁领回来个披着斗篷的姑娘家。
近身伺候洗澡的丫鬟瞧见了,浑身烧得不成样子,极是可怕。头个丫鬟吓得惊呼一声,就触怒了将军主子,被发卖了。后头伺候的,弄得大喘气都不敢。这姑娘家嗓子也烧得沙哑,说话声音粗粝,样貌丑陋,身体佝偻,不知哪里能让将军高看一眼的。
曾经叱咤风云的纪相,有个女儿被他收养的二儿子亲手烧死。议论此事虽然曾风靡西京,但到底过去七年,还没有多少人能将这烧伤者,与当年的相府小姐联想到一起。
就是联想到一起,人死而复生这事儿,又有几人能信?不过当妖怪耳。当初多少人可是眼看着纪尚书将妹妹的焦骨下葬的啊……
短短一日,黎府人心惶惶。
纪筝在茶房枯坐到深夜,还有人看管着不许走,等夜里灯盏都灭了无数,才看到黎徜柏姗姗来迟的身影。
黎徜柏身披外头的夜寒气,开口便是要对质。
很不客气。
“江姑娘,有些话,得再问你一次。”
纪筝忍着饥肠辘辘,语气不变,“将军请问。”
隔着幕离,黎徜柏的嘴唇开合,纪筝冷眼瞧着,真是生得不错,嘴皮子也是精致。让人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唇形,张口吐出的字句能冰冷如斯。
不知道那个“纪筝”对他说了什么,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总之,黎徜柏信了,那就是死里逃生的“纪筝”。
烧伤姑娘的话可信,那么“江姑娘”的话,便有了疑点。
而“江姑娘”用黎徜柏的妹妹,编瞎话,这可是黎徜柏最不能忍受的。
纪筝端起早已冷透的白茶。用茶盖撇去泡发泡变色的茶叶。
冷冷的,语气淡漠。
“黎将军好生无礼。既已认了那烧伤姑娘阿张为失散多年的妹妹,那我自然道一声恭喜。”纪筝冷笑,“我旧友不过怜惜纪姑娘死得凄惨,又内疚,才想带话,为这因果自己也丧了命。话带到了,这桩事便是了结。”
“是你黎将军,强留我们住下!”
茶盖重重碰到杯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