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赶到图卢兹郊区时,已经十一点了。她实在太累了,无法继续赶往卡尔卡松,于是决定到图卢兹市中心找个地方过夜。
这次旅行一晃就过去了。她脑子里满是骷髅和骷髅边刀子的影像,乱糟糟的。死灰一般的夜色里,小警察躺在富艾大教堂前,白色的脸隐约地看着她。他死了吗?
还有迷宫图案。每一次胡思乱想时,最后她都要想到迷宫图案。艾丽丝告诫自己,这妄想症,那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到了错误的地点。可不管艾丽丝这样说了多少遍,她还是不相信这句话。
她踢掉脚上的鞋,和衣躺到床上。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便宜货,是用毫无特色的塑料和硬纸板、灰板子和假木头做的。床单被浆洗得硬扎扎的,像纸一样刮她的皮肤。
她重新试拨了一次希拉的电话,可电话回复仍是留言。她气不过,又给她留了个言。她希望希拉不要再和她闹着玩了。
房间里又闷又热。艾丽丝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钟敲响十二点,又敲响一点,她起身打开窗户,想换换空气,可还是没有用。她的心无法保持平静。她努力去想白色的沙子和清澈碧蓝的海水、加勒比海的海滩和夏威夷的落日,但脑子里还是萦绕着那灰色的巨石和山洞里冷飕飕的风。
她吓得赶紧去睡觉,可要是再做那样的梦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直到破烂的窗帘布边上露出黎明的|乳白色天光,她的思绪才最终安静下来。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不同的梦。
她骑着栗色马走在雪地里。马的毛皮厚实发亮,白色的鬃毛和尾巴上系着红带子。她一副狩猎人的打扮,身上披着她最好的披风,披风的头罩和长袍都是用松鼠皮做的,长长的皮手套的貂皮衬里一直到胳膊肘。
在她身旁,一名男子骑着一匹阉过的灰马。马鬃毛和尾巴都是黑色的,比她的马更大、更高。他一再勒紧缰绳,让马稳稳地行走。他的褐色头发有点长,披到了肩上。他一策马奔跑,蓝色的丝绒披风就在身后随风飘扬。艾丽丝看见他腰上佩着一把短剑,脖子上的银项链镶了一颗绿宝石,绿宝石随着马奔走的节奏在他胸前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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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十六章(2)
他不时朝她瞟一眼,眼神里夹杂着一种拥有的自豪。他们之间很亲密,感情很深。艾丽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远处,干冷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尖利的号角声,告诉所有人猎狗已经发现了狼的踪影。她知道,时间已进入十二月,一个特别的月份,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接着,灯光一变。
现在,她又一个人在一片不熟悉的森林里。森林里的树木又高又密,光秃秃的黑树枝横七竖八地映衬在白色的雪天里,像死人的手指。在她身后,一群被血腥味唤起了野性的猎狗,在悄悄向她逼近。
她此时已不再是猎人,而成了猎物。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森林里回荡着,越来越近。她现在开始能听到猎人的叫喊声了。他们相互喊叫着,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知道他们是在找她。
马一踉跄,艾丽丝摔出马鞍,掉在冷硬的地上。她听到肩胛骨断裂的声音,接着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惊恐地低头一看,发现一根冻得像箭头一样硬的枯木,穿透了她的衣袖,扎进了她的胳膊里。
艾丽丝紧闭着眼睛,忍着痛,用麻木无力的手将枯枝从胳膊里往外拔。立刻,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艾丽丝用披风的布边止住流血,摸爬着站起身,硬着头皮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和令人望而生畏的灌木丛。脚下的枯树枝被踩得嘎嘎响,刺骨的寒风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脸,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电话铃的响声越来越响,而且一阵紧似一阵,她感到很虚弱,像鬼魂一样轻,忽隐忽现的。
突然,森林消失了,艾丽丝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的脚下是林木覆盖的万丈峭壁,前面是覆盖着皑皑白雪、无边无际的大山。山离得很近,几乎是伸手可及。
艾丽丝在睡梦中难受地翻个身。
请让我醒过来吧。
她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不成。她深深地陷在了梦境中。
那些狗突然从她身后的树丛里冒出来,龇牙咧嘴朝她狂叫着。它们的下巴一张一合,嘴里呼出的热气立即在空气中冷凝成一层白雾,狗牙上还挂着口水和血水。天近黄昏,猎人们的梭镖闪闪放光,他们眼里充满了仇恨和狂热,她能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笑话她,讥讽她。
〃异教徒!异教徒!〃
那一瞬间,她下了决心,即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些人手里。艾丽丝纵身跳了下去。
周围的世界立刻静默下来。
她轻柔而缓慢地向下坠落着,身上的绿裙子随风飘着,时间已没有了意义。这时,她意识到有东西钉在她后背上,原来是一个星星一样的东西。不,不是星星而是十字架,一个黄|色十字架。Rouelle(鲁艾尔),当这个不熟悉的法语单词出现在脑子里,片刻又消失时,十字架从后背上松开并像秋天的落叶一样飘走了。
她并没有离地越来越近。艾丽丝不再感到害怕了。因为坠落的不是她艾丽丝,而是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