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斗桶坐在黑漆长案桌后面的太师椅子上,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抽完一斗烟,侧身问身边的乡长辰砂痞子:
“这个土匪,你认得啵?”
乡长辰砂痞子,快六十岁的人,脸色自然蜡黄,还长着许黑褐色的寿斑,清瘦得一桩老藤,显然是个老精怪式的人物。
“认得,当然认得。”辰砂痞子打着哈哈说:“添章屋场大黄的孙子嘛,看着他从穿开裆裤长大的,怎么不认识?”
这话不假,从添章屋场,到白石堡的乡公所,中间只隔着一条浅浅的西阳河。天旱时,懿家坝的石坝上,铺几个石头,穿着布鞋子跳过去,可以不打湿鞋子。
“哈哈哈,当年,老子一副四天张,带两张四六子的响,硬生生的赢了大黄十六担金灿灿的稻谷。”
“我还不晓得你偷天换日的手法?”七五斗桶讥笑道:“你不必告诉我,你的衣袖子里,至少藏了两张骨牌,一张天牌,一张九点子。你呀你呀,敬香摸屁股,搞惯了手脚,打骨牌,推牌九,你最喜欢搞诈胡子。”
辰砂痞子并不恼火,诧异地问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有几根花花肠子,你搞得这么清清楚楚。”
七五斗桶说:“在赌场上,你算得上杀黑专业户。你不记得了,上次我和你打跑胡子,你撮住大贰,却又钓了大贰的鱼,硬是诈了我一席酒。”
七五斗桶又补充一句:“后来,我想了又想,一副牌,只有四张大贰,你怎么打出五张大贰出来了?你呀,杀起黑来,不论生人熟人。”
辰砂痞子“嘿嘿嘿”地干笑几声,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一席酒嘛,值得几个小钱嘛。你哪天方便,我加山加水还给你吧。”
七五斗桶说:“不过,像大黄那种蠢得做黑猪崽崽叫的家伙,你不杀他两把黑,自然有别人杀他的黑。该杀黑而不杀,叫做有违天理。”
“嗬嗬!”辰砂痞子笑道:“你那张花嘴巴子,当真是讲得死人复活,讲得活人马上死去。我倒想听听你的歪理邪说。”
“第一,大黄好酒贪杯,一沾酒,脑子被粉粉糊糊,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晓得家里还有几个人吃茶饭。”
“第二,大黄自认为聪明,自认为财大气粗,他哪里晓得,江湖险恶,他还没有出手,别人再已盯着他袋袋的几个钱,千方百计打主意了。”
“第三,固执,偏狂。大黄只晓得赌单,这是老天送给你的发财机会呀。我记给有一回,你做宝官,摇完谷子,故作不小心,带开上边的小碟子,让大黄看得清楚,里边是单,叫大黄押钱。大黄心里想着,这一宝明明是单,多押一点钱,就能把以前输了的,统统赢回来。押完后,你叫他们离手,轻轻地揭开碟子,里边却是双!”
“后来,我才晓得,那赌钱的大桌子中间,有一个机关,只要把碗往上一移,谷子的单双,立马变了。”
“大黄连赌十七个单,不就是蠢得死吗?不是吹牛皮,我可以连续摇出一百双来,只要他愿意。”
“那一次,我记得,你赢了他家最后十亩水田。”
“不是,不是,大黄的儿子,枳壳那个霸蛮货,强逼着我,退了四亩水田。”
两个人一唱一和,交流着赌博诈术,完全没把我二伯父放在眼里,气得瞿麦瞪圆双眼,眼里全是红红的火焰。原来,辰砂痞子这条恶棍,才是谋我家财,害死我爷爷的罪魁祸首呀。
突然,七五斗桶冲我二伯父瞿麦,大吼一声: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