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脸所长说:“你是谁?怎么晓得这么多的内幕消息?”
“我不欺瞒你,我是西阳塅里枳壳大爷的弟弟,外号叫作二外婆,是个风吹落一片叶子,怕砸伤了脑壳的老实角色。”我二爷爷说:“官老爷,上个月,辛夷他跟踪辰砂痞子,晓得辰砂痞子的落脚点之后,请了江湖上的朋友,将辰砂痞子打成残废。”
“老倌子,我晓得你的意思,你哥哥被抓后,你故意拿假话来诓骗我们,替你哥哥开罪。”麻脸所长说:“你若是说了假话,谎话,你难道不晓得,要坐牢的吗?”
‘’辛夷的堂客,茵陈死了,死无对证。”我二爷爷说:“血余这个土贼牯子,还活在世上,毛秤砣这个傻瓜蛋,还活着,他们可以作证嘛。再说,辰砂痞子的那个姘头的母亲,也晓得个大概吧。”
“老倌子,你讲一千,道一万,无非是帮老兄开脱罪责,我不会听你的。”麻脸所长说:“况且,你哥哥是被龙城县政府通缉的要犯。已经押送到了龙城县,说不定,几天之后,就会枪毙的。”
我二爷爷牵着卫茅,从将军庙出来,对苏木说:“你带着卫茅,先回去。”
苏木不放心,低声说:“岳老子,这么晚了,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二爷爷心里乱如一团麻,口头上却说:“苏木,我在这里,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苏木和卫茅走后,我二爷爷当真是心如死灰,恾然无绪,不晓得往哪里走。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然穿着厚厚的裙子,腿上却穿着黑色的衫袜裤,把腿上的曲线,暴露无遗。女人的右肩膀,斜靠在古老的青砖墙上,右手拈着一根细长的香烟,烟雾在空气中弯曲成一只小鸟,但很快飞走了。
这个女人,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二爷爷说。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媚狐,一丝冷傲,一丝自悲,死死射在我二爷爷的脸上。
这样的目光,并不自带电流,我二爷爷毫无反应;我大爷爷哭丧似的脸,还不如一面镜子,并没有将目光反射回去,所以,女人的目光,无声无息地坠落在灰尘缤纷的青石板古街上。
从望湘门走到观化门,再从观化门走到望春门,我二爷爷反反复复,走了三个来回。依然斜靠在青砖墙的女人,目光充满了愤怒,说:“老倌子,你老是在老娘面前晃来晃去,把我的脑壳,都晃晕了。我责令你、我限你、我命令你,马上消失!”
我二爷爷说:“我招你了?惹你了?”
女人说:“这个世上,许许多多的人,自带无穷无尽的烦恼,看到不顺眼的人,心里更加恼火。”
我二爷爷再不搭理她,又往望湘门方向走去。
那女人更加愤怒,“嗒嗒嗒嗒‘’,旋风般的几十步,堵在我二爷爷前面,说:“作为精神赔偿,你必须请我吃一碗杂酱面。”
我二爷爷说:“虽然我愿意请,但我没有钱,怎么请?”
“我借给你。”
“你借,我也不能要,一来,我还不起的;二来,万一我有了钱,我到哪里去还给你?”
“如果不要你还钱呢?”
“不还钱,就是天大的人情债,我更加不想欠。”
女人终于说了一句实话:“我站了一整天,没接到一个客人,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
我二爷爷说:“我哥哥被警察抓走了,我一肚子怨气,同样是无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