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两碟子素菜,一盒粳米粥,半笼子珍珠虾饺,如蔓用了一碗清粥,又将素菜吃了大半。
她自小和娘亲同住,许是日子贫穷,习惯了素淡,虾饺味道可口,却不免油腻了些,况且天气严寒,东厢暖阁倒是十分暖和。
翠儿泡了花茶,梅香便在外间儿里做些绣活,如蔓虽不喜梅香的性子,但她那一手绣工却是不差的。她自个便是专擅绣活,多留了心,梅香腰间帕子上头绣的月季,如同活物儿,很是精巧。
晚间夜下,又有几名婆子送了锦被方枕,少不得寒暄几通,众人也赶个巧儿,瞧瞧这新来的五小姐。
如蔓半靠在床头,身子底下是褪了色的红木大床,她思绪缠缠,忽又想着,和娘亲一同挤在小床矮榻上,描花样儿的情形来。
梅香打外头刚进屋,正巧碰上五小姐暗自落泪,她略微站了一站,说了几句闲话,便扭头出了里间。
一宿无话,如蔓是听着那打更的板儿声,才算睡下。半夜里头醒了几回,翠儿裹着花袄起身,迷糊地沏了茶,折腾了半宿才算安稳。
如蔓却是睡不踏实,好似漂泊在外头,总有一日,要回家去的。
大早起的,如蔓便被唤了起,翠儿忙得温上热水,又取来皂角香粉,这些物件都是到东门管事婆子那里现取的,入府匆忙,事头儿并未理顺,少不得费些功夫。
刚梳洗毕了,便有丫鬟匆匆入门,正是大太太房里的红玉,她言语利落的,说是三哥儿和四小姐打马回府,紧惦记着,要瞧五妹妹。
如蔓本想着用了早饭再过去,又听红玉道,大太太吩咐了,让她一同到正厢里头儿吃,遂简单地梳了髻,并无其他装饰。
走前,梅香不知怎地,借口说不跟着过去,只让翠儿陪着,如蔓便随红玉一道去了。
秦府正厢又分三苑,昨儿秦叶见大太太主的是主苑锦琼阁,二小姐同两个哥儿本也在,如今年岁大了,念书学艺的,总归不够使了,便由大太太出了主意,经得秦老爷默许,在正厢后头院子里,建了一座落景园,分派了丫鬟婆子照料。
四小姐前年也跟着搬了进去,倒也热闹,二小姐却仍喜欢粘着大太太,无事时便常在锦琼阁逗顽。
却说三哥儿秦玉衍早些时候听大太太说起,有个五妹妹要进府来,心下是有些个好奇的,十多年的,平白多了个妹妹,后又从三姨娘口里听了些琐碎门道,便大体了然。
秦家女眷众多,或美貌,或精明,或痴顽,却不知这打外头来的小姐,又是怎个光景。
如蔓将步子迈得细碎,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绣鞋脚尖要落在裙摆里头儿,断不能随意露出了。
这一通,如蔓倒是略熟了路,一进屋子,便看到裙钗粉面儿的,立了一屋子。
婉蓉和另一位姑娘,正一左一右,偎在大太太榻上,看穿着打扮,想来便是四小姐秦雨菱了。
锦娥在一旁侍茶,又抬眼将如蔓打量了一番,便迎上去招呼。
“想必这位便是五妹妹了。”冷不丁地,从旁儿冒出了男子的声响来。
如蔓忙地扭头,眼前公子大约十四五岁儿,生的风流姿态,额上横系一条丝绦,黑发辫了几束,都散在脑后头,并不是那日绣庄所见的公子,年龄要小上几岁。
秦玉衍冲如蔓一点头,礼数上算见过了,可神色上面,却又生疏的紧。
“见过三哥、四姐姐。”如蔓微微一福,雨菱笑着走过来,方携了如蔓的手道,“五妹妹来了,我便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如蔓跟着抿嘴儿,并不忙着接话,趁着瞧了一番,雨菱圆脸蛋儿,淡眉小嘴,面上很是和气,比不得秦婉蓉貌美,却也有可亲之处。
“四丫头讨巧,看小五性子温和,定是与你合的来。”太大大笑着招呼。
婉蓉也下了座,将柳腰一转,伸出青葱玉指,在雨菱脸蛋儿上一戳,道,“怎地四妹就与我不相安了?”
“二丫头又混说的,该多关照些才是。”
“二姐姐对雨菱最是好的,什么好物儿都留了给我。”雨菱另一手又将婉蓉袖子攥住,晃了几晃撒起娇来。
“五妹可还住得惯?”秦玉衍目光落在如蔓洗旧的褂子上。
“很是好的。”如蔓双手绞在一处,站直了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