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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悦平素日里面对夫子长辈时倒坦然自若,现在被母亲柔情含笑的眼神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
翠湖四季的风光都极好,暮春夏初时节河边垂柳叶已然茂密,湖水碧绿清澈,虽还不是雨季,但泛舟也是绰绰有余。
泛舟的人不少,小舟出借和船舫待客都是生意。
白日里泛舟的人多,夜间船舫上酒楼画舫亮堂起来更是热闹。
萧悦平府上自有两只船,付了银子交由翠湖做船生意的芸娘子照看,如今也不过是将船划过来就是。
她府上会划船的人不多,于是也请了船娘船夫,一行人低调地泛起舟来。
划船的是个身材结实力气极大的女娘,面上带了些风吹日晒的痕迹,肤色偏黑但人很精神。这人开船技巧极好,早年间自己划船捕鱼,后来入了芸娘子家做个船娘,手下还管着好几个船夫徒弟。
她未成亲,曾经在翠湖边捡了个襁褓里的小丫头,便当做亲生的养着长大。
翠湖边的人见着这母女俩人本就抱了同情的心思,后来见这船娘要强坚韧洒脱不羁,更多的变成了敬佩叹服。
“大娘,上次来还见着你家女儿,今日怎么不见她?”萧悦平还记得那个姐姐,不仅仅是划船的一把好手,力气同她母亲一般大,人也很机灵,她同她说过几会话,心里很是喜欢。
“回小姐,朝廷招女卫,阿月去了,昨日托人来信说已经选上了。”虽有过几次会面,但船娘不知晓她的身份,只从她的穿戴和身边的仆从知道这是位身份尊贵的小姐,和女儿何月说过几次话。
萧悦平了然:“我知道了,是镇国将军麾下的燕云军不是?燕云军优待兵将,大娘不必担忧,何月会有好前程的。”
并不是每一个入燕云军的人都一定会有锦绣前程,但是何月聪慧机敏,又臂力惊人,能入选本就在意料之中,谢姑姑慧眼识人,想来何月也能受到重用。
船娘倒很是平静:“是阿月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指望着她挣什么前程,只求她平安就好。”
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难为小姐记挂我家阿月了。”
“阿月是个好女娘。”萧悦平笑笑,没再多说,继续陪着母亲游湖玩耍。
不得不说,她的猜测很准确。
谢云昭在面对前两日招纳进来的新兵名单时也感叹起来。
“……这个叫何月的女娘,出身京城又是独女,家中生计也不困难,怎么会来这呢?”
身侧的楚禾扫过一眼,对人还有些印象:“这女娘志向远大,招兵时我也见过的,她水性极好,擅长划船捕鱼,有一把子好力气。”
实际上,像何月这样的情况,楚禾更需要她们想清楚,不过何月显然是同她母亲商议过的。说个不好的,若是何月战死沙场,也有人代为照料她的母亲。
谢云昭沉默片刻,抬头道:“是个好孩子,暂且将她分出来,明日我去看看,若是合适,她可为云营水军一员。”
何月水性好船机技高,自然要安排给她合适的位置。
楚禾记下,又陪着她将剩下的人的信息看完。
朝堂风波
“陛下,先帝允安和郡主领军已是破例,现在镇北军与燕云军招军更添军户。朝廷这几年支出的粮饷超支,财匮力绌,而拨给军队的耕地和俸禄所费不赀,久而久之怕是难以维继。”
早朝上,照样有人弹劾此事,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站出来是三朝老臣虎太师。
虎太师今年六十有九,按照陈国官员七十致仕的例制,他明年就能安稳致仕退出朝堂、颐养天年。
他是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做官,一步步到达今天的位置,年轻时就跟着仁宗商议朝政,后来辅佐穆宗,在朝堂上也是敢跟皇帝重臣呛声的人物。
只是新帝上位,他藏锋敛锐,从锋不可当、铁嘴钢牙变成如同养在后院的白兔那般温和亲近,让人几乎快忘记他其实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藏在风平浪静表面下窥伺时机的猛虎。
大殿上两侧官员微动,随即又平静下来,左右看看又低下头盯着地面,不提前知会过便谁也不开口。
“陛下!”
还不待萧翊和开金口,就见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一身朱红朝服端庄威严,抬头是月眉星眼。
“陛下,虎太师所虑之事有理,只是朝廷每年支出多项,修桥建路、治理旱涝、救济灾民,哪样不是支出巨大,若说女娘军这一两万人就造成国库空虚,怕是无凭无据。更何况,我朝战乱时军队人数锐减,女娘为军也能补其人手空缺。”
虎太师微微侧目,见是个女官,眼中带着冷嘲:“女娘为军所需耕地军备、所领俸禄抚恤,与男子无甚差异,既然如此为何招女娘为军而不是男子,男子于体质上有天生的优势,女娘身体娇弱身单力薄,且身为女娘必有癸水多有不便之处,如何能长久地抗兵作战?从朝廷支出考虑,同样的俸禄养人,为何不选择优势更大的男子?”
穿着朱红朝服的人是礼部仪制司郎中寒嘉菱,她素来一张冷面,是比起户部尚书萧云枝更冷酷的人,即使是熟识的人也几乎没见过她的笑脸。
若是寻常女娘听虎太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女子癸水和娇弱之事,不羞便恼,寒嘉菱却是面不改色,或者说她面色更加沉静冷漠。
敢在朝堂上跟一国太师公然叫板,自然也不是庸庸之辈。
“女娘体质与男子自然不同,但招军时遴选出来的都是体格过关的女兵,自然和寻常女娘有差异。况且男子擅长作战,女娘中也有许多非凡的人物,如何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镇国将军一身好武艺,朝堂军中又有几人能敌,若是能拨出充足的军饷,培养出骁勇善战的女兵女将也是无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