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成长是痛苦的,因为成长的反面意义便是自我一部分
的死亡,而这一部分往往是年轻的、浪漫的,最值得
人怀念的。
10。爱情幻觉的破灭,是成长过程必修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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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文集
《白先勇自选集》,香港华汉出版公司印行,1987年。
《白先勇自选集续编》(骨灰),香港华汉出版公司印行,1987年。
《白先勇自选集》,广东花城出版社,1996年。
“白先勇自选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孽子》),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
“白先勇散文集”,(《蓦然回首》《第六只手指》),上海文汇出版社,1999年。
《昔我往矣——白先勇自选集》,香港天地图书公司,2002年。
“白先勇文集”五册:《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孽子》《第六只手指》《游园惊梦》,广州花城出版社,2004年。
《白先勇作品集》共十二册: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孽子、纽约客、第六只手指、树犹如此、游园惊梦、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及其他、青春版牡丹亭、王谢堂前的燕子、现文因缘、白先勇研究精选,天下远见趋势书系,2008年。
白先勇与台北人
那几年里,白先勇白天上课,晚上通常彻夜不眠,写他的《台北人》。从1965年4月《台北人》的第一篇《永远的尹雪艳》发表在《现代文学》第24期,到1966年8月《台北人》的第二篇《一把青》在《现代文学》第29期发表,两篇之间间隔了将近一年半时间——从中也可看出初到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校区任教的白先勇最初的忙碌。不过,间隔时间虽有一年多,这两篇作品之间的精神理路,却相当一致。白先勇在爱荷华大学“小说形式”课上学到的一个重要写作原则,就是一篇作品一开始调子要定得好,开头的调子定好了,作品写起来就顺畅,整个作品也容易立得住。在“台北人”系列小说中,首篇《永远的尹雪艳》可以说在总体上为《台北人》定了调,那就是:白先勇要通过对“民国历史”的文学重塑,体现他对历史和人的命运的思考。
录自刘俊《情与美》,153页
知音何处——康芸薇心中的山山水水(1)
大概是60年代末吧,那一年夏天我从美国加州回到台北,同时也把我的一位美国学生艾朗诺(Ron Egan)带到台湾来进修中文课程。那时我在加州大学圣芭芭拉校区初任教师,教书起劲,对学生热心,尤其发现一两个有潜力的好学生,就恨不得一把将他拉拔起来。艾朗诺对中国语文、中国文化特别敏感,那年暑假我在台湾替他找了三位台大中文系的年轻助教汪其楣、李元贞、陈真玲每周轮流替他上课。汪其楣教现代小说,选了康芸薇的《冷冷的月》、《两记耳光》做教材。艾朗诺大为激赏,我颇感意外,康芸薇小说的好处在于绵里藏针隐而不露,表面平凡,擅长写一些公务员、小市民的日常生活,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透露出作者对人性人情敏锐的观察,她这种平淡的文风,含蓄的内容,不容易讨好一般读者,看康芸薇的小说须得耐住性子,细细地读,慢慢地念,才体会得出其中的妙处。艾朗诺才念了两年中文,居然看懂了康芸薇小说中的玄机,也算他独具慧眼,成为康芸薇一位年轻的洋知音。后来艾朗诺果然学有所成,在美国汉学界享誉颇高,他最近把钱钟书的《管锥编》也译成了英文,那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艾朗诺希望能见到他仰慕的作家,我便托汪其楣把康芸薇约了出来,到蓝天咖啡厅见面,那大概是1968年,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康芸薇。她那时已是初“成名”的作家。60年代,最为文化界所推重的出版社当数文星,被列入文星丛书的作家就算“成名”了。康芸薇刚在文星出版了她第一本小说集《这样好的星期天》,我记得好像是深紫色的封面,袖珍本的文星丛书,迄今仍有可读性。艾朗诺见到他心仪的作家当然异常兴奋,康芸薇那天也是高兴的,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极“温柔敦厚”的人,她是河南人,不知是否因此天生就有一份中原的厚实。后来她在仙人掌出版社又出了她第二本小说集《两记耳光》,可是不久仙人掌却因财务问题倒掉了,而且阴错阳差,仙人掌的许多书由我接收过来创办了晨钟出版社,康芸薇的小说集也包括在内,并改名《十八岁的愚昧》。所以,我也曾做过康芸薇的出版者。
康芸薇的小说写得不多,可是篇篇扎实,淡而有味。她写来写去不过是男女夫妻间的一些琐琐碎碎,小风波、小挫折,但因为写得真实,并无当时一些女作家的浪漫虚幻,如今看来,却实实在在记录下那个年代一些小市民的生活形态。她笔下的人物,多为避难渡海来台的外省人,她这群外省人,非军非政,只是一些普普通通为了重建生活,在异乡艰辛扎根的小公务员。公务员的生涯大概是单调平淡的,尤其是在那个克难的时代,日出日入,为五斗米折腰,年轻时纵有凌云壮志,很快也就消磨殆尽了。康芸薇最擅长描写这些小公务员的辛酸:一对公务员夫妻,丈夫为了升级,央求妻子向权贵亲戚引进,妻子眼见自己的丈夫在亲戚面前奴颜婢膝,突然产生了复杂的心理,为丈夫难过,但又不免鄙夷。这种合情合理的心理变化,康芸薇写得极好。康芸薇的小说曾经得到一些识者的激赏,水晶、隐地、朱西宁都曾为文称赞,但知音不多。尤其近年来台湾读者品位变化极大,标新立异的创作容易得到青睐,比较沉稳平实的作品,反而受到冷落。康芸薇这两本优秀的小说,也就不幸地被埋没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知音何处——康芸薇心中的山山水水(2)
康芸薇的文学领域另一部分是她的散文。如果说康芸薇在写小说时,因对人性的洞察深刻,人的尴尬处境,也会照实描述,而写散文时,她“温柔敦厚”的特性就表露无遗了,她笔下的真实人生,都是暖洋洋的,即使写到悲哀处,也是“哀而不伤”,半点尖刻都没有。她的散文写的全是她的亲友轶事:祖母、丈夫、儿女、同学、朋友。而这些人当中,祖母及丈夫又是她写作散文的两大泉源。
康芸薇是依靠祖母长大的,一生与祖母相依为命。抗日期间,她的父母把她留在河南乡下,与祖母同住,她的童年便在祖母的呵护下成长,抗战胜利后,到南京与父母重聚,反而感到陌生了。她与父母缘浅,短暂相处便与祖母叔父来台,从此永隔,祖母便成为她一生中最亲近的人。康芸薇的文章中有多篇写到奶奶,充满爱意,充满敬意。康家在河南属于乡绅地主阶级,她祖母在家中是少奶奶,过过好日子的。在康芸薇眼中笔下,奶奶美丽、慈祥,有大家风范,为人处世对她有深刻的影响,奶奶教她:
你待我一尺,我待你一丈,你待我一丈,我待你天上。
人长天也长,让他一步有何妨!
老太太这些充满睿智的教诲,的确有中原人士的广阔心胸。来到台湾,祖母的处境当然一落千丈,在大陆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的老太太,居然托人在兵工厂用废弹壳打造了一只大铁砂锅,在煤球炉上熬稀饭飨宴乡亲,而且一边熬一边念念有词:
想要稀饭熬得好,要搅三百六十搅。
老太太甚得人望,领袖邻里。初渡海的外省人,离乡背井,来到台湾,几乎都有一段奋斗史,其中不少在大陆上曾经风光过,但因环境逼迫,两袖一捞,从头干起。康芸薇的祖母,便是其中一个。康芸薇把奶奶写得有声有色,替她心中“永恒的母亲”留下一幅令人难忘的肖像。康芸薇的叔叔抱怨奶奶没有及时变卖大陆上的产业,在台湾只好过穷生活,老太太反驳道:
那有啥办法!蒋委员长那么个好男人,把江山都丢了,我那点家产算什么?
康芸薇的散文风格,一如她的小说,不以辞取胜,而以情感人,写到她的几个宝贝儿女,固然深情款款,但在她最近的一本散文集《我带你游山玩水》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是她的丈夫方达之先生,康芸薇与方达之结缡三十年,伉俪情深。方达之毕业于台大,有理想,有抱负,但却规规矩矩地做了一辈子公务员,壮志未酬,于1990年病逝。丈夫在世时,写到他的文章不多,大概有点不好意思多说自己的先生,丈夫过世后,康芸薇写他的文章,篇篇感人。《我带你游山玩水》虽然不全是写方先生,但丈夫的身影却无所不在。这本集子,可以说是康芸薇为她先生方达之竖立起的一面纪念碑;纪念他们两人在一起幸福的日子,纪念丈夫走后哀伤的岁月。方达之在世时,康芸薇的文章总是充满了煦日和风,经过大悲后,即使写欢笑,也不免凄凉。
康芸薇的三个儿女个个孝顺,全是“妈妈党”,丈夫去世后,儿女们更加体贴,送礼物、陪妈妈旅行,但儿女的孝心却无法取代丈夫的情谊,丧夫的哀痛与失落,只有自知。小儿子继来大概是最受疼爱的幺儿了,一次继来把家中用得早已坏旧的餐具扔掉,康芸薇嚎啕大哭。儿子恐怕无法理会母亲的心情,他丢弃的,不是家中的破旧,而是母亲最珍贵的记忆,年轻人往前看,要摔掉过去的累赘,但对于暮年丧偶的母亲,与丈夫共同度过的过去,也就是她生命最美妙的部分,如何丢弃、怎能丢弃。伤逝,是这本集子最动人心弦的基调。
知音何处——康芸薇心中的山山水水(3)
康芸薇另外有一本散文集,题名《觅知音》,大概作家希望有更多的知音读者吧。这次我把康芸薇几部作品重新细读一遍,发现康芸薇曾写过这么多篇好小说及感人的散文,竟然还有“但伤知音稀”的感叹,可见文章解人难得。
康芸薇附注
记不清找白先勇写序是哪年的事,总之我们都年轻,社会没有今天这样繁华,还很文学。有次文友聚会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