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冷笑道:「到了。」姨母开启机关,「若你自己能把自己搞丢,那鲤鱼洲和我,都不需要这样的少主。」我叹一声,果真残酷而有道理。
我面前那座密室陡然呈现面貌出来。我与姨母站在外头,却能清晰看见里头情形。室中仿佛自成一片天地,有烈日当空而照,乃是仙盟烈日灼心之刑,对于这种喜水的祸患源头,最为好用。那个侏儒早就不挣扎了,像是一摊即将烤干的淤泥。
「这样丑陋的侏儒,唱歌竟然很好听。」我不自觉地说道。
姨母转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因为它不是一只侏儒,你看他的脚,是斩去尾巴才生出来的。它原先应该是一只鲛人。一只愚笨丑陋,受尽苦楚也不吐露一个字的鲛人。」
我惊讶地睁眼看,果真如此,那么,是谁把它做成一只长满鳞片和脓疮的怪物的?
想了想,把自己在狱中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姨母垂下眼思索,片刻后道:「既然不是天灾,是人祸就好处理多了,我会派人守住灵脉之水的三个节点。至于你,你还是天天露面去给病患送解毒水。」
她只说了计划中的一部分,我换了个话题,慎重道:「还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听闻晚尔尔丢了。得把她找回来。」
姨母奇道:「我难不成还要管这种小事不成?扶陵宗的弟子又不是在我们地盘上丢的,管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新结丹的弟子罢了,还要给她多大的颜面?」
我被骂得一声也不敢吭。
我怎么说,难道说,她一丢谢如寂就要发狂吗?我这话说出来不仅自己不信,姨母也得把我送去看脑袋。
3
我按着姨母的话送了几次药,病人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脸色红润得像来度假的。
我重生以来从未觉得如此顺风顺水过,像是我本就该走的轨迹一般。因着对外都说这药方是我费尽心思收回来的,故而众人对我的礼待比起我初回鲤鱼洲时,只高不低。
我其实有些心虚,毕竟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以为这场风波便这样慢慢落下去,直到一夜醒来变了天,鲤鱼洲的人一夜之间大半都感染上了鳞疫,洲主宫被撞破。昨日里还是阳光明媚,人人都道不过是小疾罢了;今日就有不可数的人,发痛发痒地撕下脸上的鳞片。
我鞋都来不及穿,冲到姨母面前,她正整理好要穿的外衣,黑色的衣摆像是暮冬时的黑蝴蝶花。我还没开口,姨母就说话了:「今日,你不必去送药了。我亲自去。」
我的手轻微颤动:「药只有一罐,是不是?不够的啊!不能分的啊!」
姨母温和道:「那就都不分了。唯有找出谁乱我鲤鱼洲,杀之才能解决后患。」她临走之前,还特意关严了洲主宫的大门。我没听她的乖乖在洲主宫,拿上玉龙剑就往灵脉山去了。
我一直以为这场鳞疫是天灾,没想到竟然是人祸,那么前世发生的用意是什么?今生发生的用意又是什么?
我想不明白,但如今有一个答案是明显的,我必须立马阻止这场祸乱。既然是灵脉被玷污了,那么就去恢复它。我的心中隐隐牵痛,就像是血液凝涩了一般,上回我在试炼境之中和鲤鱼洲建立联系之后,我是这样第一次明显地感受到它的不适。
灵脉山是灵脉之水发源之地,我曾经来过,满山的上古奇珍,现在却都枯倒了。
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暗穴,我跳下去之后,猎猎的寒风从我身边刮过,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踩到实地,我摸出一颗夜明珠。很难想象,磅礴的灵脉水就从这么小的一个细泉眼开始蔓发。
我探出手,果然见丝丝缕缕的黑气从这里浮现,玉龙剑挑入水中,剑尖碰触上了泉眼中被埋下的一个什么阻碍,一瞬间黑色的雾气顺着玉龙剑往上盘旋,我听见万鬼的凌厉哭泣声,下意识地要松开剑柄。
下一瞬有另一把剑轻轻抵上我的剑,哭号声音从我神识里消失了,在水中的东西终于被挑出,竟然是一截断尾,黑色的鳞片闪着光。
是一截鲛人的断尾,没猜错的话应该来自牢狱里的那只。
我看向来人,谢如寂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苍白着脸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来:「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五一十道来:「仙盟派我们来除去海上蛟龙,本不是什么难事。我另有任务先独身离开了,却受了重伤。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趁仙盟子弟剿杀蛟龙时偷袭他们,无一幸免,千年蛟龙心也被偷盗。我伤好之后沿着线索一路查,先是查到骨夫人设计偷盗了蛟龙心,再又查到了鳞疫,最后查到了此处。」
「千年蛟龙心本就少见。可保死人不朽,活人长寿。」
我接着他的话犹豫道:「即使是怪物,也可以因此保全性命,是吗?」
谢如寂点点头,我和他想到了一处。一个已被改造成鳞疫源头的鲛人,缘何还能活这么久?蛟龙心在他的胸腔之中。
我回过头,被挑出半截鱼尾的灵泉眼还萦绕着浓重的黑气,鱼尾上最污浊的脓液早就融入水中了。我跪坐下来,繁复的手势在短短几瞬之内,结成了一个玄奥的印记,消耗极大,我体内灵气几乎一空。
此诀法一出,印入水中,也不过是让灵水的颜色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我苍白着脸,还要结下第二个印记。谢如寂突然出声道:「你这样一遍遍试,要试到什么时候?」
我仰起头,他淡淡道:「用千年蛟龙心放置水中,可净化水源。」
那只鲛人还在五音室。
我和谢如寂便就此回去取蛟龙心,坐的就是上回载他的那漂亮玄凤。我只坐过凤鸟拉的车辇,没直接乘过这个。我怕坐后头给我摔下去,谢如寂便让我坐在前头,他自己站在后头。玄凤亲人,还转过头用漂亮的头羽蹭了蹭我。
我大笑起来,下一瞬,玄凤迎风而起,穿游在云雾之间。鲤鱼洲这样俯视真是熠熠生辉,周围的海波都泛着金色的华光,而鲤鱼洲真如图上所绘一般,是一只鲤鱼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