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侧目,见她脸色沉婉,似郁结在心,不欲她再烦恼,遂笑道:“都说世上的男子皆爱淑女,听你说来,是淑女反倒不好。”
楚岳涵“嗤”笑,“淑女好么,像淑妃娘娘那样?”
和王一怔,一时没了言语。
旧时建康城御史中丞朱志楷家生有三女,长女善英,次女善德,幼女善容,皆美姿容,知诗书,一门三淑女,名动当世,皆被皇帝征选入宫。年岁最小的朱善容才貌又在两个姊姊之上,初入宫即获宠幸,皇上对其也甚喜爱,诞下皇女之后不久即晋封为淑妃,再加上性子温婉,皇帝对她的恩宠竟然延续了十年之久,当时不知使得多少人艳羡。
只是十年恩宠一朝丧,当晚还在鸳鸯帐中说恩爱的夫妇,在第二天竟然发生了血腥冲突,皇帝震怒,只说淑妃疯了,当即下旨将其打入冷宫,而后头也不回离开月华宫。那一去,便是十年,从此后,他也再未看过那个曾经爱如珍宝的女子一眼,似乎是当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一样。
一路走来,月柔见冷宫景物甚是萧条,房舍空落,花木也甚稀少,似是因背阳,初春时节依旧凉气森森,连苑中几竿翠竹也如深秋一般簌簌落着黄叶。
一眼望进去,母亲被囚的章和殿中空无一物,只到处悬挂着白色的幔帐,冷风灌入,飘舞不止的幔帐后一个身形纤娜席地而坐的白衣妇人影时隐时现。
月柔缓缓走过去,近了尺许,发现那妇人正一手捏着绣针心无旁骛地刺绣,她的手甚纤巧,动作很柔,黑发如缎,白衣无尘,单只看背影已觉是一个温婉娴静的绝色女子,只是不知是否就是淑妃。
月柔静立在她身后,眼眸望向她身前放着的绣架,那是一幅将要完工的精致刺绣,奇巧的阁楼,碧翠的修竹,繁盛妖娆的琼花,花蕊间舞着双翼的彩蝶……
丝线穿过绣架,彩蝶双翼灵飞;栩栩如生。
“啪——”
月柔手中的锦盒坠地,一声巨响登时震动整个章和殿。
白衣妇人手一滞,黛眉微凝,似已察觉到身后有人,却只抬了一下眼皮,并不曾回头看。
耳边一个女孩儿在低声啜泣,口里一阵低语,可是她的声音太低了,像是哽在喉间一样,听了半晌,才知道她一直在叫着“母后……母后……”
白衣妇人诧异地转身,目光先是落在一件鹅黄色的锦裙上,接着是一双纤巧的宫鞋,然后是鞋边散落在地的绢扇布偶。
那着锦裙的少女缓缓蹲下身,白衣妇人捡起地上的绢扇,打开一看,上面绣着的花竹彩蝶竟与她方才所绣一模一样。又捡起那玲珑精美的布偶娃娃,还有那只半旧的小花鼓,拿在手里看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母后——”泪眼濛濛的少女低唤了一声。
白衣妇人凝着她,朱唇轻启,许久未发音的喉间吐出一个干涩的字,“你……”
一样的黛眉朱唇,烟水眸,青丝发,只不过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两人相对凝望了半晌,白衣妇人抬手抚了抚面前少女的鬓发,问道:“你……你是……”
“母后,我是月柔啊母后,我是你的女儿月柔啊!”
少女哭喊着,白衣妇人的手不住颤抖,刹那间泪如倾盆,“你……真的是月柔?是我日思夜想的女儿,我的亲骨肉?”
月柔压抑着哭声拼命点头,须臾间她颤抖的躯体已被淑妃抱在怀里,母女俩相拥着大哭不止,“女儿,我的女儿,母后好想你呀!天天想,夜夜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十年了,我的女儿长大了,她长的好美,好温婉,像个仙女一样。”怀里月柔只不住喊着母后,淑妃将她越抱越紧,哭道:“女儿,母后知道这是在做梦,你不要走那么快,让母后多抱你一会儿,好不好?让母后多抱你一会儿——”
楚岳涵本是孤女,自小不曾见过母亲的模样,此刻感于她们母女相见之景,又听淑妃这般言语,再也忍不住伏在和王怀里陪着大哭起来。
月柔摇头,“母后,这不是梦,月柔来看你了,皇祖母和父皇答应月柔来看望母后,月柔一整天都陪着母后,月柔不走。”
淑妃怔住,缓缓抬起身,“是你父皇恩准你来看母后的?”
“嗯!”月柔点头。
淑妃长吁了口气,“那这不是梦,我一直都做梦,跪着求你父皇,一直求,一直求,可他就是不准,即便是做梦,他都不准我看看我的女儿!”说到最后又是泪哽在喉,将女儿抱在怀里纵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