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蜀地无主,二殿下不是决断之人,公主确定要等大殿下来吗?”
“公主……”
“公主?”
“嗯?”冥念玉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怔怔道,“……等……”她有太多话需要去问他,所以不得不等。冥念玉并不是个放不下事的人,但凡事要求个明白,如果大哥当真负她,即使痛苦,即使心疼,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63
孔雀东南飞
十一月中旬,一场落地即化的雪雨降临圣都,一名白衣女子沉着地走向含元殿,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不如表现出的那般镇定,脚底蹒跚,一脸的凝重。终于要来了吗?冥念玉自问着心底另一个声音,大哥来了,就在这金碧辉煌的含元殿内,为何她却有些无助的心慌?至少他来了不是吗?放弃了归国的大庆,放弃了前方的残局,独自一人连赶夜路来到南朝,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柔软的手心布满混杂着雨水的汗水,松开又攥住,攥住又松开,好像要抓住什么,却又感觉涨然若失。
夕阳西下,含元殿测室的横梁上紧绷着一排排绣着图腾的画布,室外粉红色的光线通过画布的过滤,在屋内舒缓地蔓延。空气都被染成了新鲜的红黄色,仿佛刚刚被血液浸泡。
冥念尘一身黑服,一动不动地站立在众人面前,挺直的脊梁,棱角分明的面容,深邃的双眸落在女子的脸上,原本刚毅冷薄的唇角轻轻地扬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笑出了声音。
景福帝微怔,眯起莫测高深的眼眸,有些诧异冥念尘的态度。他一直觉得这个孩子够狠,也够冷,好像他记忆中的另外一个孩子,呵呵,是风赐。所以他不认为他会有关爱弟妹的情怀。
冥念玉凝视着那丝挂在大哥唇边的笑意,轻唤道:“大哥……”话音未落,就觉得喉咙哽咽,发不出声了,远离故土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你可知道我曾经几度徘徊于生死的边缘,你可会体会到我无助时候的颤抖,你可曾听到一次次在梦中对你的呼唤……
冥念尘眉头微皱,缓缓地走向她,高大的身影盖住了她的影子,一双大手,圈住了她瘦弱的双肩,越来越紧。瞬间,所有的控诉化成深刻的想念,腐蚀着她的大脑,她的心。念玉闭上眼,所有的愤怒化成拳头,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湿滑的面容抵着宽厚的胸膛,什么都不去想,努力地吸吮着他的味道,仿佛这样,便可以填满空虚的心底,耳边突然回响起大哥曾经的话语。
爱情,意味着长相守,
意味着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就像峭壁上两棵纠缠在一起的常春藤,共同生长繁茂,
共同经受风雨最恶意的袭击,
共同领略阳光最温存的爱抚,
共同枯烂腐败,化做坠入深潭的一缕缕烟尘。
它的崇贵需要两股庞大的激情,两颗炽烈的心灵。
真正的爱情是无坚不摧的。不论是天上的神明还是地狱的命官,都不能让他们屈服,
因为它本身就是天堂,代表着生命最崇高最健全的境界。
(摘自大明宫词。)
“念玉……”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女子身子一僵,缓缓抬头,透过缝隙,看到大哥身后站着的范悠然。明亮的面孔,是如此熟悉,又莫明的陌生,那上面不再徐徐绽放出柔和的笑容,本来生动的脸颊因为悲伤而失去了颜色和内容,一双眼无神地落在她放在大哥身上的玉指上。
“念玉……”大哥扯动了下嘴唇,满眼心疼地捧起了她的脸庞,摆正念玉看着别人的面容,粗厚的手掌上下摩擦着,道:“让三妹受苦了……”
一怔,冥念玉拉回了自己的视线,余光仿佛看到范悠然干净的衣角微微抖动着,眨了眨眼,让眼泪倒流回去,手指扶上自己脸上的大手,轻轻地揉按,她欲言又止,明明是满肚子的牢骚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样的大哥,让她怎么去不信?
范悠然看着眼前的女子,纯洁的白裙像百合花一样盛开,一根根零散的发丝被冥念尘小心翼翼地捋到耳后,不够漂亮的面容焕发着淡淡的光芒,对,是幸福的光芒,所以才会觉得她如此美丽。喉咙很干,他说不出话来,明明她是他门当户对的妻子,却仿佛自己才是多余的,像一个纯粹的陌生人,畏首畏脚地站在角落,慌张地害怕自己认为的是真的。但是,他骗不了自己,冥念玉的眼里只有眼前的男人,而不是他。噼里啪啦,心碎了,她听不到,因为她不爱他。那一瞬间,范悠然突然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急忙向皇上请辞,在无人发现中离开,强撑着走得沉稳庄重,却在时缓时急的雨水敲打下,毫无知觉。蓦然回首,他停下脚步,凝视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许久许久,全然不顾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直到浑身凉得透彻,他才明白,原来,冥念玉不曾骗过他,对于她来说,他真的什么也不是。
天空下着雨
我从背后望着你
就这样走出我的生命
曾经的想象
像是雨里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