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头酸涩地低垂着头,小声地抽噎着,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爸爸无力的笑脸,下定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爸爸。
那个上午犹如时间被凝固了一般,漫长又煎熬,终于下课铃响起,我迫不及待地跑出家中,我迫切地想知道爸爸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情绪低落?
我三步并做两步地从学校跑出来,跑到半路,就看到妈妈来接我了,我欣喜若狂地奔向妈妈,我欣喜地问:“妈妈,你怎么来了?”
妈妈脸上的愁容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一扫而空,她的秀发在风中凌乱着,还有眉梢见还没完全烟消云散的愁容,清舒了口气回答道:“千,我来接你了,你第一次上学,我不放心,怕你不认识路,又不知道你会从哪条路回来,怕碰不到你。我原本叫你爸爸来接,可是你爸爸真是懒,说自己太累了,所以就我来了。”妈妈又变得匆匆忙忙,加快了脚步,不时回头焦急说,“千,走快点,我们得快点回去,我刚煮饭到一半就出门了,等一下你吃完饭又要去读书,慢点怕是来不及了。”
我一边小跑着紧紧跟在妈妈身后,一边小声地回答:“妈妈,爸爸今天确实太累了,他今天搬着桌椅走了一上午。”
妈妈听到了我的小声嘀咕,无奈地说:“我知道,唉。你知道爸爸为了让你来城镇读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吗?”
我惭愧地低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在隐隐作痛,同时肩上无形中压着巨大的负担。
一路上,我都想着回家了一定要好好地和爸爸说一声“谢谢你”,在迈出回家的每一步中,我无数次地演示着这个场景,甚至仅仅是在脑海中浮现那个画面,脸蛋却不由自主地羞红了,心也在砰砰直跳,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地甩下鞋子,从客厅和房间中间的玻璃架上隐隐约约看到爸爸躺在床上的身影,我兴高采烈地跑进那个狭隘此刻却满怀憧憬的房间,刚踏进那个房间,我顿时脸色一沉,尴尬地笑着叫了一声“叔叔”。
爸爸正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背靠着床头,双脚交叉着平放,那个叔叔身材臃肿,仅仅坐在一个窄小的书柜上,原本就狭窄的小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他束手束脚地坐着,强撑着将一只脚夹在大腿上,双手桀骜不驯地摆在架起的那只脚的膝盖上。
这个叔叔是我弟弟昆的干爹邱叔,说起弟弟的这个干爹,倒也是爸爸干得一件离谱事。那时候刚好两人合伙做生意,恰好赚了点小钱,少不了一场庆功宴。
酒过三旬,爸爸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邱叔倒是比爸爸好一点,却也是头脑迷迷糊糊的,于是邱叔突然酒后吐真言道:“唉,华,我真是羡慕你,有一个做种的儿子,我像我,没有个带把的。”
都说酒壮怂人胆,爸爸也不掩饰心中的得意,飘飘然地大笑着吹牛道:“邱云,不是我说,这件事你确实是不如我。不过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努力一把。你像我,一直生孩子,直到生到儿子才肯善罢甘休,不瞒你说,我都打了一个小孩。我生男孩的想法一直很坚定,如果这最后一胎不是男孩,我肯定还会继续生下去。”
邱叔酸涩地闷了一杯酒下肚,不禁露出嫌弃的神色抱怨道:“关键是我家媳妇她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你看我丈母娘就生了三个女儿,我媳妇的姐姐也只生了两个女儿,之前算命都说是她们家没有儿子缘。”
爸爸淡淡地笑着,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时机没到,算命的都是胡说八道。但是我觉得在农村生个儿子确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邱叔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老送终的事还得是儿子,而且传宗接代这种大事也只能儿子来,女娃娃能值什么用?再说了,如果没有一个男娃娃,在农村头也抬不起来。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福分的人,我也得生个男娃娃。”
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地说着话,不愧是臭味相投的两人,他们相谈甚欢,最后爸爸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也许你可以去找个干儿子,说不定男孩子能给你带来儿子缘,我们乡下之前很多人都是认了干儿子后就生了儿子,就算最后接过不如意,你也算是有儿子的人,总比没有好。”
邱叔眼睛一亮,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于是已经开始在我们村里物色孩子,突然他将目光落在爸爸身上,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让自己的脑瓜清理出些许理智,身子前倾注视着爸爸问:“华,你说我们俩的交情怎么样?”
爸爸爽朗大笑,酒气从喉咙口升腾,他颤抖着来了个酒味熏天的大隔,嘴角又泛起放荡的笑容,沾沾自喜地回答:“我们俩之间的交情,那没得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邱叔稍微恢复的一丝理智瞬间荡然无存,漫天的酒气和熏人的烟味袅袅升起,在酒桌上空融合交织,若隐若现的酒气和飘飘欲仙的烟气在那一刻由头顶炽热又金光万丈的灯光所瞩目着,他吞吞吐吐地说:“华,我觉得昆这孩子不错,很讨人喜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家接个亲戚?”
爸爸听到关于弟弟的事,顿时抓回了几分理智,一头雾水地问:“我们两家结亲戚,怎么说呢?”
邱叔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让昆拜我当干爹,我们原本就是好兄弟,现在这样也是亲上加亲,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说罢,又起身给爸爸递过去一根香烟,爸爸接过衔在嘴中,他又识趣地拿起自己的打火机帮爸爸点火。
爸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不屑一顾地深深吸了口烟,烟雾逐渐模糊了爸爸的表情,爸爸他迟疑了,其实他不愿意弟弟当别人家的干儿子,可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于是支支吾吾地说:“邱云,这件事让我回家和媳妇商量一下,不能着急。”
邱叔用一种疑惑不解又夹杂几分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爸爸,激将着爸爸说道:“华哥,在外面,你是老大,外面都要听你的。怎么在家里,这点小事你还做不了主?还需要嫂子发话吗?华哥,这可不行,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愿意听您的指挥?”
这招激将法的效果立竿见影,爸爸瞬间情绪激动,大声吼道:“你瞎说,在家里当然是我说的算,你嫂子也得乖乖听我的。邱云,你放心,这件事我应下了,我的话绝对说一不二,即便你嫂子有话说要大吵大闹,我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