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女
□ 祁又一
失踪女:你无聊了不是还可以打游戏吗?
我:三天之内打了25小时的游戏,你觉得这事儿对我还有乐趣嘛。
失踪女:我看你需要个人陪着,监督你一日三餐什么的,不然你完蛋了。
我:是,您教训得太对了。
失踪女:我看我挺合适的。
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失踪女应该正在某条脏乱差的小街的某个网吧里。身无分文,无所事事。网吧里的小青年们正在打网游,也有趴在电脑前睡觉的,也有戴着耳机看电影的,大概还有些盯着屏幕啃面包的。
失踪女在QQ里和我说的话,让我觉得她似乎就在我眼前:身上乱七八糟地穿着大裤衩大背心,嘴里叼着烟,一只脚放在椅子上,两只手伸向前方。嘴里的香烟熏着她了,失踪女眯起眼睛来,显得特别聚精会神似的。一副傻乎乎恶狠狠的德行。
这场景我其实没见过,但总会想起来。
此刻你在哪儿呢失踪女,你的小包包里又没钱了吧?其实你跟我说的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是这没关系,我这是在想你呢。
这一个关于寂寞的小故事,发生在2004年的夏天,时间的不久,故事也不长。
这些年来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在我胸口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我不太喜欢这些痕迹,被生活教育虽然收获了成熟,但同时也会丢失掉天真。与成熟相比天真是种更可贵的东西,是一次性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2004年的春天我很伤心,那年的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因为一些跟这篇小说没关系的事情,我郁郁寡欢失魂落魄,在我那浏览量还算可以的博客上公布了QQ号,告诉大家说:“所有身处北京的美女们,加我吧。”
还真有不少人加我,女的比较少,几乎全是摇滚男青年。我那会儿心情不好,而且皮肤饥渴得厉害,对和陌生男性聊天这种事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一般是被小伙子们拉着聊了几句中国摇滚乐的存亡后,我觉得索然无味,便跟他们说:兄弟,不要聊这些严肃的了,我还有事忙……我的冷漠伤了人家的自尊,有好几个跑到我博客上来骂我是个色狼,我觉得很堵,三天后隐藏了业已公布的QQ号,还专门写了篇博客来指责我那些没出息的男同胞。此事后来好像还在一段时间内被传为佳话,朋友们给他们的朋友吹牛时都说:“你说的那个没有什么,若论犯骚和发春的疯狂程度而言,我的朋友盲流(这是我的外号,朋友们都这么叫我)才真叫牛,他竟然愚蠢到在自己的博客上公布了QQ,试图借此方法寻找靓妞,而此事的过程和结果是……”
总之,当时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的。
OCTOBER其实,当时加我QQ的也有女性。可是,绝大多数都不在北京,还有一些是加了以后基本没说过话(我想既然人家对我不是真的那么感兴趣,那不聊也好,省得浪费时间),还有几个是幼齿型的,可爱归可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在浪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之后,最后成了的只有一个,此女我很喜欢,缺点就是有点儿冷血,两个星期之后把我搞得晕头转向,跟我们乐队的人谈起她的时候,我会在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说:我新家属怎样怎样。可是后来等我准备一心扑向她的时候,她却莫名其妙地将我一脚踹了出来,搞得我那段时间变本加厉地怀疑人生,到处找大仙儿帮我算命,看看我是不是被什么鬼祟附身了……
不不,这个在QQ上认识的女人不是失踪女。失踪女是个很不显眼的家伙,我的QQ自带检查对方IP功能,她当时加了我的QQ,然后和我说“你好”,我看了一眼,此女远在青海,回了一句“你好”——此后二人之间就基本无话了。
急功近利者大概说的就是那会儿的我,心情不好嘛,怀疑人生嘛,确实会让人变得比较不像话。
我当时就是这么认识失踪女的,她的网名其实不叫失踪女,但是,就让我这么叫了吧。
2004年初夏,我们乐队(名字叫Ludi,没什么原因,瞎起的)在13club演出。是几个乐队的拼盘演出,观众来得不少,大多是来看别的乐队演出的。
在大批看演出的人中间,隐藏着一陀又一陀的熟人,打招呼,喝酒,吹牛,pogo,勾肩搭背,沆瀣一气。坦白地说,这天我处于一种很浅薄的亢奋状态中,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一个长期脑部供血不足的智商不健全者捡到了一张初中毕业文凭,然后拿着这张没写自己名字的纸给大街上的每个人看,以此为自己变聪明了的证明。不过这也没什么,我理应原谅自己的浅薄,我得多笑多说话多喝酒,我得趁热闹赶紧沾沾人气儿。
玩儿到半夜演出结束,剩了差不多一半的人没走,留在酒吧里继续喝酒。阿长在吧台里像个小蜜蜂似的忙活,这酒吧是她跟她男朋友一起开的,位于北大清华之间,地处北京城的西北角。潮流人士一般都爱往北京城东边扎堆儿,来13club这一带玩儿的主要是在校大学生和住在附近的穷老外。我们挺爱来这边儿演出的,一个是因为这边儿挺下三烂的,没有东边那么干净和假装成功——我一到那种干净时髦啤酒卖25块钱以上的地方就浑身不自在,还是13club好,出门就是公共厕所和新疆人开的小饭馆。而且酒吧是阿长和她男友老刘开的,我们认识的时间挺长的了,在这儿演出比较省事。
我在台上燥的出了一身汗,累了,坐在吧台前面喝扎啤吃爆米花。生活不就是三扎燕京两瓶青岛嘛,还有我眼前的这篮爆米花,如果我的胃足够大,我就坐在这儿一直吃,吃到早晨去,还要把你们这儿的啤酒都喝干净,阿长,我不想回家啊……
“嗯嗯,知道啦,”阿长坐在吧台的电脑后面数钱,偶尔应和一下我,“又喝多了吧?”
我趴在桌子上哼哼,确实喝多了,也累了,演出的时候后背和脖子一直在隐隐作痛,我们乐队的音乐就是这样,不把你的精力榨干净就誓不罢休。跟刚开始玩儿乐队那会儿比,现在的我好像已经没那么多过剩精力需要发泄了。诚实一点儿说,我觉得我私下里做的那些电子小抒情还挺好玩儿的,没什么负担,轻轻松松的,你写作业的时候可以听,开车的时候也可以听,做爱的时候可以听,亲吻的时候也可以听,虽然国外也有好多人都做过了吧,不过这东西没什么精神追求在里面,多好。
阿长说:“怎么了你,背疼?”
我说:“啊,刚才演出的时候疼死了,该死的摇滚……”
阿长逗趣说:“那怎么着,退出乐队吧。”
我嘿嘿笑着说也成……
阿长在吧台里数着钱说:“成个屁,真要解散了得有多少小姑娘跟你急啊!”
“姑娘?姑娘们都在哪儿?”
这时候我们乐队的吉他手小谢和主唱老猫过来和阿长打招呼,说回家了。老猫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说不,我再喝一会儿。老猫说你少喝点儿,我哼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老猫就和小谢一起拎着琴走了。
整个酒吧的人都在嘻嘻哈哈地聊天,所有人都那么高兴,看着他们我就生气,一帮不管别人死活的畜生。
阿长把他们送出去,回来接着点钱。看我半天不说话,就推了推我说:“我们新招的女服务员不错吧?”
“啊?女服务员?”
“对啊,那边站着的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