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阿长的眼光看过去,通道附近确实站着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高的戴眼镜、矮的长头发,都没穿13club员工专用的T恤衫,要是阿长不说,我还以为是来玩儿的乐迷。
“你怎么不给她们置办点儿行头,穿得跟乐迷似的,这哪儿像服务员的样子?”
“刚来嘛,还不是正式员工呢。”
我望过去,两个姑娘好像长得都还成。
阿长捏着我的耳朵说:“单身生活不好受吧,她们俩都挺喜欢你们乐队的,挑一个,争取今天就带回家。”
我说:“阿长,你怎么早没想起来找点儿美女当服务员!”
阿长推荐我去泡那个个儿高的,说那个你肯定喜欢,但是我不喜欢戴眼镜的姑娘。我远远地仔细甄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跟那个矮个子的姑娘搭话,她说她叫泡泡,正好我前两天听了一个笑话跟泡泡有关:黑猫警长接到举报,说河边有三只小鸭子耍流氓,就去河边把他们抓了。带到小黑屋子里一个一个审,第一个叫进来问他叫什么,下午在河边干吗了?“我叫呷呷,下午在河边没干什么,就是游泳聊天玩儿泡泡。”第二个叫进来,说你叫什么,下午在河边干什么了?“我叫嘎嘎,下午在河边游泳聊天玩儿泡泡。”第三个叫进来,说你下午在河边干什么了?“我们没干什么,就是游泳聊天。”“他们都玩儿泡泡,你怎么没玩儿?!”“我……我就叫泡泡。”
那个叫泡泡的女孩儿还以为这笑话是我现编的,立刻被誉为相声大师。高个子的那个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有客人叫,就小跑着过去了,然后整晚再也没在我们周围出现过。
我跟那个矮个儿服务员之间的故事很平常,她住的地方离酒吧太远,晚上去了我那儿。我们喝了一会儿酒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一个大屋一个小屋分开睡,第二天一早泡泡就告辞了。后来泡泡又去我那儿住过几次,每次和她聊天都觉得挺高兴的。
只说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在家工作,一边儿搭配一个新的音源一边儿上网。一直没跟我说话的失踪女竟然又在QQ上跟我说话了,她说:“我那天在13club见过你了。”
我说:“啊?”
她说:“我就是泡泡旁边那个服务生。”
我一看她IP,果然已经变成北京了。几天之前那次会面,就是我与失踪女第一次见面的经过,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她就是那个我戏的姑娘旁边站的那个姑娘。
在QQ里,失踪女告诉我她就是那个高个子的服务员之后,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的样子——戴个眼镜,梳着马尾辫,随处可见的棕色紧身T恤和随处可见的牛仔裤,至于相貌,真的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大概都被那副眼镜遮住了。如今这年头儿,除非故意耍范儿,一般对自己相貌稍微注意些的女孩儿都会选择戴隐形眼镜吧。所以眼镜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个挡箭牌,抵挡一切男性目光用的。
我在QQ上问她:你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她说:没化妆啊那天,怕吓着您。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前不久刚来北京,在13club打点儿零工,一般干这种工作的都是想来13club免费看演出的大学生,干上一个月,如果不拖欠工资的话能拿到500块就不错了。
我说:你怎么选了这么个没前途的工作?
她说:喜欢呗,正经的工作还没找到呢。
又聊了一会儿我才得知,此女子竟然是个猛人。一个女孩子,又不是来读书的,又没大学文凭,连工作都还没找好呢就跑到北京来了。那天聊得还挺高兴的,我给她留了电话,她说她穷,没有手机,要联系的话就用QQ吧,或者就去酒吧找她玩儿。
我是个貌似勇猛,其实很谨小慎微的人,对于那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总是很感兴趣,如果对方身上有我所没有的优点——比如没什么欲望、敢于冒险什么的——对这样的人我非常钦佩。你知道,有时候我恨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并不那么cool,比如说一个大老爷们儿,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你觉得这cool吗?可它们偏偏会伴随你一生。有些性格和幼时环境制造的属性长在一个人身上是很牢固的,读书、写作、玩儿摇滚乐都很难修正——明知不好也难以修正。我喜欢那些跟我不一样的人。
后来一个星期在网上没见此人,之后的那个周末我闲极无聊,一个人跑到13club去玩儿,喝点儿酒,也见见失踪女。
问阿长,那个高个子的实习服务生呢?
阿长眉头一皱说:“别提了,失踪了,又一个不靠谱儿女青年,谁都不知道她哪儿去了。”
我盯着眼前的扎啤,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慢慢升起,失踪了,怪人啊,那我今天来干吗?
“工资也没领就走了吗?”
“没领啊,跟谁都没说就忽然消失了,这孩子也没手机,你说她不干了也得说一声啊,我还得临时找人来帮忙。”
工资也不领了,不像一个来京务工人员的风格啊,我记得她那天在QQ里还跟我说她住在一个月200块钱的地下室里,按说经济上应该挺艰难的才对。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希望不是吧,”阿长拿了碗开心果放在我面前,自己也拿了几个吃,“就算出事了咱们也帮不上忙啊,没人知道她住哪儿,她又没手机——哎,你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我把失踪女加过我QQ的事告诉了阿长。
略。。。。。。
人在异乡
□ 桂石
坐飞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因为那会让人产生危机感。从开始上机场高速,如果有妈妈在她总是会唠叨个没完,随着汽车的迈速表上升,我的耳朵也会磨出新的茧子。“80了,这就行了啊。……100了,别再快了啊,儿子把安全带系上……都120了,太快了,慢点儿咱不着急……”我妈就这样,神经被迈速表绷得紧紧的。不过这次是我自己走,轻松了不少。然后再说安检,先是验票的,拿着你的身份证和登记牌核对你的身份,时不时地瞄你一眼,那时候我就十分紧张,但又必须强制自己放松下来以免紧张过度痉挛了,眉毛歪一点儿和身份证上照的不一样再把我扣下不让我走。好不容易验过身份了,又要开始验行李,还要过探测金属的小门,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它又会叫唤,因为腰带是金属的。接着就有个人让你站在一个箱子上,还得张开双臂,拿一个金属探测器在你身上划来划去,跟他妈挖地雷似的,整个过程我都感觉我像个犯人或者是个从疫区来大城市淘金的热血青年,必先遭到高档人口的一番蹂躏。等拉着行李过了安检,我才长嘘一口气,潜意识里总在说:我安全了!我干净了!……仔细想想,多可怕啊!
上了飞机,我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就想那么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往这里钻,这得多少斤!飞机下面那几个小轮受得了嘛!这还能飞起来嘛!可每次这个庞然大物都带着上百条人命从容地奔向大气平流层,之前我倒没有别的想法,但直到有一次我刚刚将行李放好,广播就响了:“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技术故障,飞机不能按时起飞了,请各位暂时到机场休息等候通知,为此我们深表歉意……”然后我和我爸又随人群呼呼啦啦地下飞机,接受航空公司索赔的200块钱和一瓶劣质矿泉水还有一盒盒饭。当时我还挺得意,以为占了便宜,可后来想这他妈不是精神补偿吗?!要是飞起来了再发现问题,到时候给我发盒饭我就只能做个饱死鬼了。我都想好了,要真这样到时候我就要两盒,临死再多吃5块钱的!从那以后每次坐飞机我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就和妈妈在机场高速上一样。一直到我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大门,我才能放松下来,一是我安全抵达,二是没找出我什么毛病,比如走私、带违禁品什么的。我就属于犯罪感特强那种人。小时候考试考好了,老师念成绩时我低着头,就怕被说成是抄的,实际上我没抄过。我妈说我这是不自信,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挺容易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