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那过于清冷的双眼,双喜将视线望向了模糊不清的月色;说不清此刻该是什么心情,近半月好似有一把刀悬在脖颈,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前些日子,他甚至和幼时流落街头那般,无时无刻都在想身后之事:想着死后是不是再也不用痛苦煎熬的数着过日子,想着死后他会不会后悔将自己推的那般远;想着死后,那些折磨人心的情感是否也就消散了……
“即是如此,那便顺应天命,你觉着如何?”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双喜微愣了一瞬,回看一眼面前的人,先前消散的光聚在瞳孔,格外明亮。随着那视线而去,只见回廊里有人正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跑来,随着那人的距离越近,她眼里的光越盛,连嘴角都在不经意间扬了起来
对于来人所谓何事,两人此刻自是心如明镜,先前的默不作声等的就是如今这一个转机。一个能让结果对大部分人都有利可图的转机
“庞将军近来辛苦,但苦有所得,想来也是值了”
被拦在门口,福禄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反倒瞧着那跑走的侍卫露出几分松快。皇上召见的急,自己偏又体胖,从大殿一路小跑过来已经甚是吃力,如今有人跑腿儿倒再合适不过
“大监此言何意?莫不是公主之事有了结果?”
庞统面露诧异,问的认真,无论是神情还是眼里都瞧不出半点作伪
福禄淡然一笑,并不应声,但心却如天上皓月,敞亮得很
自长公主出事以来,皇上便将其囚禁在芳菲园;并派位居高位的庞统亲自看守。这么一来,到底是囚禁还是保护倒一时说不清楚了。毕竟庞统忠于皇上,而庞家和长公主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说他对事情进展完全不知,岂不可笑
看破不说破,这是做奴才的基本;哪怕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怕位至大监,奴才始终是奴才
侍卫是庞统亲自挑选的禁军,自是身手不凡之人,二人还在谈笑之间,里头的人便已经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步伐沉稳,不见半点慌张
“长公主殿下”
瞥了眼来人,屈身行礼,动作自然,丝毫不见曾经惯有的虚假谄媚;一时倒有些感慨。同样是行礼,对比当初将她领进芳菲园时的高高在上,如今福禄这一礼,才是真真正正摆对了自己的位置吧
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几不可查;翊阳留下的也只有那看起来有些轻蔑的眼神,便径直往大殿的方向去。
福禄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大殿那边已经审出了结果,如今只需她去做一个选择,此事便可盖棺定论
“你真的想好了吗?选择意味着失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扇大门后的人在意的只是那个位置而已,但它不属于你”
明亮的光线穿透缝隙,映的紧闭的大门格外恢宏;让人看着便生出几分敬畏;眼看着走在前面的人跨上最后一节台阶,双喜心下一紧,跑在前头将人拦了下来
然而结果是注定的,她做了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看着殿门打开又合上,看着里面齐齐投射而来的无数视线,看着那绯色身影在明亮的光中涣散,双喜只觉自己的心比那高大的城门还要厚重。她明明有翱翔天地的翅膀,却甘心落在名为朝堂的蛛网之上。他一直以为人之所求不过功名利禄或白首相伴;而她既非前者,亦非后者
翊阳进入大殿后不到一个时辰,大门便从内打开,里面陆陆续续出来了不少官员,面色各异,有好有坏;这些人出来后就各自散去,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三五成群,在随行太监的目送下回了各自府邸
在京为官,家世和才能总要占着一头,而今日只怕都成了无头苍蝇,回去也安稳不了
双喜面无表情的目送他们离开,在那些或惊讶或猜忌的目光中转过了身,望向合上的朱红大门,眼里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待这扇门再次打开,事情也就结束了;你会是第一个走出来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