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一凛,想到她不寻常的头疼,胸口揪紧。“你的毒可解了?”
她摇头。
愤怒如翻头大浪,一下涌上,傅翌容根本来不及压制,只听啪地一声,酒杯在他指间应声碎裂,朗晴讶异地看着他,傅翌容回过神,挑眉望了眼手上的血色。
“啊,你激动什么呀,都流血了……”朗晴起身去拿包袱,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坐到他身前,小心挑出了他手上的碎片。
“知道你指劲强,可也不需要用在这地方吧。”她拿出棉布与金创药,一边叨念道:“万一伤到筋骨使不出你的独门绝活,你师父会哭死。”她以长针挑开细小的碎片。
她关心的举动缓缓褪去他的怒气,却卷起另一股他不熟悉的柔情。他浅浅一笑,温煦道:“不碍事。”他重拾方才的话题。“你的毒能解吗?”
“不知道,我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她忽然抬起头,显示一脸惊讶,随即促狭道:“难道你如此激动是担心我毒发身亡?”
他没应声,黑黑的双眸盯着她的脸,专注地似在研究精美瓷器,试图从里头找出一点儿门道。朗晴让他看得心慌,双颊热了起来,赶忙低下头专心处理伤口。
原本是想捉弄他,怎么他却不吭声,难道真的担心她?想到他一脸云淡风轻,却为她捏破酒杯,莫非……朗晴迸出一抹欣喜……
“梁姑娘可认出你?”
他的话让她暂时撇下心思,回道:“我不知道,在她心底我早死了,何况我还易了容。”
“为何在她心里你早死了?”他又问。
朗晴在他手上倒了药粉后,才道:“当年师父要从我们之中选择传人时,我选择退出,传人不传人的我不是很在意,但师父大发雷霆,骂我不知长进没出息。”
她一脸困惑地抬起头。“不是有句话,人各有志,怎么我就不能这么答,我每讲一句,师父就骂放屁、放屁。”
傅翌容泛出笑意。“想来你师父是属意你的,偏你不识抬举。”
她眼睛一亮。“师父是常说我不识抬举,其实我对学医没兴趣,偏偏师父威胁我……”她顿了下,重新整理思绪后才又道:“后来我听话学了,反正我随便学学,装笨总行,可师父好厉害,一眼看出我在装笨,给我下了通牒,我再想混水摸鱼,她就杀死梁婍,我没辙,只好答应。”
他眉间摺拧。“你与师父还有梁婍如何认识的?”
她包好他的手指,才道:“我跟梁婍都是师父救回来的,小时候的事我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师父路过山谷的时候,看见我受伤躺在那儿,就把我救回去了,梁婍与我差不多际遇,早我一年拜师。”
“她真叫梁婍?”他盯着她低垂的颈项。“你不是怀疑她是假的?”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因为跑出来第二个梁婍,所以我才怀疑,可她是不是梁婍也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与你们聊天才随口胡扯一通。”
见她假装忙碌地收拾瓶瓶罐罐,他故意道:“你倒是会扯,什么三十三天天上玉女临凡世,八十一洞洞中仙女下瑶池,说得真切激动,却不知你与梁婍早是认识的。”
朗晴抬起头,没有丝毫愧色,反而得意道:“我可是准备很久,怕自己演得不够生动。说真的,你可有瞧出什么破绽?”
“起初没有,后来你倒在假山,才开始觉得你不对劲。”当她执意想去霍家堡看热闹时,他就生了疑心,不过当时并未多想,毕竟凑热闹也是人的天性。
直到她接口上茅厕,却倒在假山时,他才多留了几分心眼,之后慢慢回想她先前的一举一动,又找出一些疑点。
谎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掩着一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说不知梁婍是真是假,他不相信,但他不想在此事上多费神,先把来龙去脉问清楚比较重要,细节可以稍后再推敲。
“还没说到梁婍何以认定你死了,发生什么事?”他问道。
“她的资质没有我好,对我生出怨心。”她露出哀伤之色。“不管我做什么都错,赢她,她气我;输她,她说我取笑她、看不起她,没认真比赛……”她烦恼地抓抓鼻子。“到底要我怎样呢?”
“你何须在意她?”傅翌容蹙眉。“这种人满口抱怨,错的都是别人,不理便是。”
她嗔他一眼。“我也不想理她——”她收口,神色不安。
“怎么?”
“她也是可怜人,对我又有恩惠。”她烦心地倒酒,仰头饮尽,随即咳了几声。
“喝慢点。”他拿走她手上的酒壶,为她倒了一杯。“接着说。”
她握紧酒杯,盯着酒液上的烛光倒影。“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枝枝节节的摩擦跟争吵,直到一年前……岛上来了一个男人,他不知怎么受了重伤,被冲到岛上,梁婍很喜欢他,还说要跟他离开空空岛,师父不许,说那男人不是好东西,她不听,跟师父起了争执……后来师父要我杀了那个男的……”
他讶异地抬起眉。
她啜口酒。“杀人对我们来说很简单,一点毒药就成了,我不肯,师父就自己动手,没想到让梁婍撞见……”她咬住下唇,跳过细节,直接说了重点。“梁婍对我跟师父的怨恨,一下爆了开来,对我们下了致命的毒药后,带着那男的离开了空空岛,临走前还放火把岛烧了。师父为了救我,死在……那男人的剑下。”
眼前是漫天大火、刀光剑影、尖叫、恶毒的话一下涌上脑袋,她的手开始颤抖,酒溅出杯外。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将回忆留在遥远他方,她发愣地抬起头,对上傅翌容温柔而平静的眼眸。
她的心慢慢平稳下来,与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令她不自觉地贪恋这份温柔与宁静。
第5章(2)
“头又痛了?”他低声询问,手指抚上她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