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猜测,这批人应是秦恪结交的悍匪之流,果然是铜心铁胆,行事从容镇定,“悍”名非虚。
这事干得大快人心,后顾之忧尚未挤进理智,抵在她后背的手忽又添来三分力,胸都快挤扁了,敏感觉出应是翠则发现她在偷看有些不满,她于是佯以发抖示弱,抖得属实过分,对方大抵深会她的惊慌与娇弱,终于将铁桩收回。
李绥绥将将重夺呼吸,下一瞬,他竟又以半片胸膛压来。
“……”
李绥绥衣着清凉又久贴凉壁,胜似冰茬的身躯,被他赛暖炉的体温烘得一哆嗦,既别扭又熨帖。
熨帖?分明是古怪!她还没到寒不择衣的地步,心底咒骂这厮平素人模狗样,竟暗室欺人,臭不要脸!她不动声色以肘回抵后方身躯,试图支开距离化解当下尴尬情状,很快,未离窥眼的视线又被外间引住。
此时,宴厅内的女人们正一边作戏一边恢复现场,而加入其中的皂衣人则剥下死者衣裳递予大汉们换装,并将尸体及昏迷的姑娘拖往后台。
偷梁换柱一气呵成,配合之默契委实称绝。
但李绥绥发现一处巨大纰漏——他们摆鸿门宴,无非是要钓大鱼,此城最大的鱼莫属元赫扬,可即便悍匪加以伪装,元赫扬绝对能一眼识破,那么以上力倍功半的冒险实则多余,完全可以等大鱼到齐一锅端。
以他们之谨慎,不该出这样明显的疏忽。
还有,后台显然已清障,为何翠则还不滚出去?
此时,她折起的肘弯已被气势夺人的身体压直,不知他今日吃错什么药,孟浪至极,距离无间,说是无意未免牵强。
李绥绥皱起眉扭头瞪他,眼神无法冲破黑暗传达她的不悦,仅是本能动作,转头之际,额头顺势擦过带硬茬的下巴,扎得她赶紧别头躲开。但他并无自觉,旋即,一缕懒怠怠的呼吸拂进她耳廓,均匀而温热。
她猝然一僵,忽觉异常。
这当头,镜门外传来一声轻叩,有人道:“回来了,没找到鹰还在外面发脾气,再等会儿。”
这句话其实已为纰漏释疑,明显是元赫扬到场又临时离去,实施中的计划无法中断,只好应变生策。
李绥绥对此既无恍然亦无惭愧,拍在耳朵上的呼吸仿佛聚鬼厉之气,令她瞬间凉了半截——身量不对,翠则七尺躯,正常情况下巴不可能碰到她额头,翠则有洁癖,不喜与人肌肤相触,方才接她都表现得极勉强,又怎会此般唐突……
“好,不着急。”翠则开口答。
听见声音在三步外,李绥绥整片背脊都在飕飕冒凉气。
是了,翠则善避影匿形,呼吸轻易能控制到不可察,她对翠则无戒备,又专注宴厅动态,想都没想去怀疑那道呼吸属于别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李绥绥整网心绪霎时扑至后方。
小室重归死寂,大约枯等无趣,他忽然以手罩向她头顶流苏,李绥绥心头乱糟糟的,不知有无可能因彼此太过熟悉,所以不用眼睛,也能分清你我,她甚至极端地设想,下一刻,他会揭下面纱击燃火镰。
好在,并没有。他的手短暂停留后,顺着流苏落到她颈侧,然后沿着锁骨不轻不重慢慢捏向肩头,那只手的温度灼烫,仿佛引烧她的五内,令呼吸不能。
但他动作并无轻佻,反倒像医者摸骨。李绥绥猝然意识到不对,仿似他对这具身躯如指诸掌,方才是在确认身量,现在又试探骨头的熟悉程度。
这能摸得出来?他为何不干脆摸脸,或开口问话。
所有人都知道永乐已死,她又未露马脚怎会引他无端猜忌。她宁愿相信,羁于声色的男人在陇上饔飧不继,从而饥不择食寻欢风尘女。
可他指落肩胛两寸,几乎要碰到那块箭疤。
李绥绥心底蓦地一炸,慌张撇开他的手掩住双肩,乱成一团的脑中仅剩拙劣演技,于是再次瑟瑟发抖,状似恐惧被他染指。
沉默几秒,他自身后慢慢抱住她,动作极轻柔。
他甚至屏住呼吸,太过安静,连空气中都莫名浮起一层压抑与寂寥,仿佛不尽离思终有处可托,又仿佛暗昧中的梦幻泡影易碎,适才,令他不愿作任何考证。
这一刻,李绥绥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擭住,疼得无以复加。数月后的重逢,悲君亦自悲,生命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抱抱他。
但前事后事乱透,不容她感性动摇。
他终归也非自欺之人,短暂温存后,他的手逡巡向腰腹,对此印象还停留在她产子后的软绵,可细窄的腰身摸不出一丝赘肉,皮下纤薄的肌肉亦因紧张而绷到极致,硬邦邦的触感稍解头脑昏聩,他骤然撤手,手背却不经意擦过及腰发尾,他反手攥进掌心,顿了很久然后彻底放开她。
但下一秒,他又低首轻嗅,奈何脂粉气扑鼻浓,这回果断大退一步。
李绥绥如蒙大赦,忽然又觉得他有些傻,唇际不禁浅扬,眼眶却已涩。
明知系捕风捉影,终不可得,何来失望一说,但他终是难以忍受,蓦地拉开镜门,李绥绥立刻窝进角落抱臂埋头。
怕他回头,发现她可笑的眼泪,终归两道脚步声未作停顿地迈向沸腾异常的大厅,隐然听见元赫扬的声音,李绥绥勉强平复低落的情绪,自孔洞望去。
甫入厅门的元赫扬连同随侍已遭暗伏一举拿下,刀剑架脖,那厮仍气冲斗牛与人吹胡子瞪眼。以李绥绥视角,可以看见门庭之外如潮涌聚的西夏士兵,但无法看到秦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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