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对上他震惊又钦佩的目光,无语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今晚歇在庄子上吗?”
“是,兰齐早就过去安排布置了,是算着车马路程走的。”法喀道:“明日若辰时后动身,约么巳时半便能到昌平行宫。”
敏若作为一个继承了两份财产的当代富婆,在京周当然不可能只有常住的那一个庄子,知道敏若想要慢慢走不想赶路的意思后,法喀便连夜排算好车马路程,又与兰齐商量好了敏若落脚的地方。
钮祜禄家在昌平行宫附近自然也是有庄子的,但法喀左思右想,敏若还是在自己的私产落脚更为名正言顺,且……他觉着或许敏若还是更喜欢在属于她自己的地方落脚。
所以兰齐早就带着迎冬过去收拾敏若与一众随行侍卫宫人们的落脚地,从昌平行宫到东陵还有一段距离,敏若明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在昌平行宫歇脚一天,后天是廿二的正日子,她清早赶去东陵,晚上可以选择回昌平行宫或者回庄子歇息一晚再回宫。
这短短三日半的旅程是自安儿出生之后敏若头一次出来放风,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只是想离开皇宫出来潇洒潇洒。
天大地大,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她想去的地方,只是忽然觉着在宫里待倦了而已。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敏若接过兰杜递来的湿热巾帕给安儿擦了把脸,小崽子刚才在舅舅怀里、骑着高头大马好似驰骋在天地间,激动又兴奋,一脑门的汗,这会脸蛋也睡得红扑扑的,睡得喷香活像一只小猪,来回给他擦身动他也没见他醒。
等安儿一觉睡醒,马车已经停在庄子门前了,他从未见过兰齐与迎冬,见敏若带着笑平和又熟稔地与他们交谈,稀奇得很,眨巴着眼睛盯着二人瞧。
迎冬笑道:“小阿哥,奴才是娘娘在家中时的贴身侍女,也是云嬷嬷的女儿;这是外子,如今替娘娘打理宫外的庄田产业,是您兰杜姑姑的弟弟。”
安儿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啃着手指头理这听起来好复杂的关系,敏若忍着笑,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叫兰齐叔、冬姑姑。”
安儿按照敏若教的一一加过,二人喜得不行,忙要再给他磕头请安,敏若叫兰杜拦住他们二人道:“他小孩子家,不兴这个。”
虽然迎冬已不在她身边数年,但庄子正院正房一应陈设布置还是按照敏若的喜好安排的,虽然屋子的格局不如敏若常住的那个庄子阔朗,但也打扫得纤尘不染,面阔五间的大房,东内屋是寝间,连接着安放榻柜几案的外屋,西外屋是炕,炕桌上一只白瓷瓶内插着数枝娇艳樱花,内屋墙上悬着敏若旧年画的、随意存在庄子里的画,下设条案,案上有数部旧书、一瓶梨花,除此外内屋只有一张躺椅,正对着南面的窗,铺着柔软的绒毡,一应布置都是敏若熟悉的模样。
饭桌特地设在了耳房里,兰杜一一瞧过了,侍候敏若梳妆的时候与她笑道:“迎冬虽有五六年没在您身边了,您的喜好倒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怎样,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敏若敏若闭着眼,倚着凭几出神放空,兰杜替她将头上的簪钗取掉,又将发髻解开替她梳通了头发,便起身轻轻合上镜奁,兰芳上前取下炕几,兰杜将一旁的线毯搭到敏若的腿上,道:“您歪一会吧,乌希哈去后头灶上给您预备吃的了。”
敏若没睁眼,轻轻“嗯”了一声,屋子又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当中。
时正是二月,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好时节。
去东陵那日,敏若带上了安儿,他懵懵懂懂地跟敏若走近山陵中,因康熙尚在人世,山陵门未封,其中安安静静地住着两位皇后,等待着后来者的到来。
法喀在敏若身后不远的地方,当年先后入山陵时,他随军征战在外,未能亲自来送一程,后来在先后的忌辰代康熙来过几次,祭奠先后,但与这回同敏若一起来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他们姐弟三人,生来是至亲,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走散了。他曾有两位姐姐,如今只有敏若了。
安儿不知“先后”是何人,虽然迎春迎夏与康熙敏若偶尔会有提及,小孩子的理解能力到底还是有限,想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谁。
到皇后的灵前,敏若奠酒祭祀,嘱咐安儿:“给你安布1磕个头,这是额娘与舅舅一母同胞的姐姐。”
她在宫内这些年受先后庇护、余荫良多,原身怨先后是原身的事,她入宫算是和先后一拍即合,没有埋怨先后的资格。
安儿似乎也被这里肃穆的气氛影响了,按照敏若的吩咐跪下磕头,口称“安布”,敏若仰头望着皇后的灵位,低声道:“这是安儿,大名叫胤俄,您的外甥。还有一个小外甥女,她才刚出生没几个月,便没带她过来。”
她话间未曾提起自称,言罢,好像完成了一桩任务似的,又转头看向法喀,“给姐姐请个安吧。”
法喀眼圈有些红,点点头,上前奠酒祭安,恭敬道:“额娘去岁已逝,不知是否已与二姐于泉下相聚。我会与海藿娜好好守着家里,等出了额娘的孝期,便准备要个孩子,咱们家会好好地传下去,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颜珠媳妇上月生了,是个很健康的小阿哥,富保去岁已成了婚,新妇的品性很好,刚过门便赶上了额娘的丧事,处处守礼、恪进孝道,帮了海藿娜不少。出了额娘的孝,尹德也快议亲了,海藿娜替他看中了一位宗女,觉罗氏,虽家门不显,但听说品性教养极好。阿灵阿也大了,很出息了。等他也成了婚,咱们府便彻底分灶分家了。
秀若的夫婿很出息,在边境立了功,官品已升到四品,秀若也有了四品诰命在身。兰若的夫婿听说读书很用功,云若今年要成婚了,她的年岁不小,不能再耽搁了,许的人心性不错……”
舒舒觉罗氏虽在果毅公府做了十几年的主,到底只是众人的庶母,按例遏必隆非她出的子女们只需为她服一年的齐衰杖期,出了孝便不影响云若正常出阁。
只是孝期中,府内不好红绫高挂双喜遍贴,有些委屈了云若,但云若的婚事已耽搁了几年,男方那边出了母孝,急着迎主母入门掌事,再耽误不得了。
法喀絮絮地将家中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敏若垂眸在一边听着,仿若身处事外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