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穿戴衣甲之后,竟是抬了几张抬床,又由云里鹏卸了那陈将军关节——其人乃是由文子绑了一直夹着,将其扶在马上,由铜臂膀牵着,共与众人,自向江边而去。
其间疯牛忽的玩心大起,吵闹间要躺那竹床,却为文子呵斥着吊丧了脸,皆略过不提。
待诸人行至昨夜宿处,蒿里飞已然在芦苇荡中藏身已久,钻来禀告。
“二哥、三哥。”这瘦小汉子恭敬拱手,俨然今日为墨学诸人折服。“西秦贵人由齐墨护送着,一行三十二人已然绕到驿道南边一处洼地了,离此处不过五六里路,须臾可至。”
“说来也是那项氏骑将有智,竟将驿道上的哨骑全部撤了,方才令我等自林中顺利转过驿道,不至于被楚卒追索。”
文子闻言点头,自言林中虽叶茂木密,然雾气渐尽,却也耗费不了吕不韦好久时间。乃是招来远处仍旧牵马的铜臂膀,与那陈将军言说。
“陈将军,路上我等亦与你不少劝告,你可知晓今日处境?”
眼见其人点头,文子自取了其人口中破布,认真说道:“今日事败,你仍旧做你的将军,上报了我等北去的动向,仍不失奖赏;若是今日事成,你和麾下五百骑尽皆被人吞吃了不说,妻儿族人可否保全仍在两说。故我劝言将军,未必全然出自私心。”
那陈将军于马上急急点头,忙不迭道:“本将、卬省得!墨家先生,便依你言,卬绝不喊叫。”
文子见状亦是颔首,乃是令蒿里飞与鸦共往秦人贵女报信,教戎芷诸人即刻南下,往先前探查到吕不韦泊地——乃是昨夜宿处向东一里处急返。
其后自带疯牛、公孙、云里鹏、铜臂膀、司马满与六七名齐墨弟子,往那泊地靠去。
当是时众人近抵泊处,春晖已显、炎精西行,地面依旧是潮湿的一片,巨船外零散着二十余人,大多在干熏木柴。
“这吕氏子竟安排仆人预备生火做饭,诚然未将我等放在眼中。”司马满远远望见,恨声而言。
不料疯牛较他还要气愤,乃是愤慨出声:“这吕氏子竟要一日三食?他自在外面追索卬等,却叫余人做饭,这算什么?灭此晚食?”
言罢恨道定叫此子日后好看,方收敛容颜,与众人匆匆而上。
在此看守的长官乃是景氏私卒当中的一名什长,本是希冀于今日抓捕贼人,立上些许功劳的。不料无意间得罪了吕氏健仆——乃是嘴贱去问那健仆意欲去往何处,最后分派差事时被按在了船上,只是看顾船只,分润不得半点功劳。
却是好生气馁。
其人听闻景氏私兵中有立了大功劳,抑或是积累了常年功绩的精壮兵卒,常有被拔擢到下蔡宗地当中的。人言住得是精舍上宅,吃得是美酒膏腴,穿得是丝绸绢布。甚至出去办差,都是乘一服两骖的华车出行,便是自己贴上来的小娘子都不知凡几,可谓夜夜笙歌。
却是做不得假,前次族中派来与主君传令的精卒,在众兵卒招待的宴席上自言,乃是天天盼着到外地来办差,也好予下面那活歇息几日。
这还未娶妻的疲懒什长还欲在梦中见见那些小娘子,却听闻船上警钟大作,乃是在石头上猛然起身。
正是见得一行十余人穿着破烂的楚军衣甲,抬着几名伤者,跟在一身着犀甲、跨着高头大马的将军而来。
此人心知江边驿道赶来了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哨骑,乃是奉了陈氏贵人的命令而来,至于这陈氏小族又是奉了何人命令,他却不曾知晓。
不过必是比不得景氏家大业大的。
这什长今日虽是气馁,到底是知晓为主君尽心尽力。乃是命令周围人等聚集行列,船上十数名兵卒张弓搭箭,方才派手下去问。
及到手下小卒跑回来,乃是恭敬道曰:“什长,那行人自言是驿道上驻扎的哨骑,却是在分散搜寻贼人时反为所乘,教那悍贼突袭了。那骑马的自说是哨骑的五百主,乃是个唤作陈尚的将军,要在卬等处歇息裹伤。”
那什长自然不屑,瞧得这群人等甲衣破损、神情萎靡,仍打起十二分注意,叫那小卒唤那将军独自过来说话。
孰料那小卒过去不过言说了一两句,人群中忽地窜出一位穿着亲卫衣甲的俊逸兵卒,顷刻间赏了那小卒两巴掌。
待扇的小卒头昏眼花,更被此人抽剑而杀,躺在地上兀楞楞地流血。
众皆大骇,却见那名亲卫满面愤慨,行了一段,隔着数十步来做喊话:“尔等贱仆卑奴,何敢辱我家将军!不闻‘伤萎之凤,不辱于藩篱之鷃’乎?今日至此,唯死而已!”言罢就要往景氏成型的军阵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