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性子如何,林然多少有些了解。
陪嫁女官不是什么好差事,若非如此怎么不见哪家大臣哪户宗亲争抢这些名额?
向来没什么主见的迎春怎么会想当那陪嫁的女官?
迎春坐在回京的马车中,同车的姑娘正聊着天,她的思绪却飘散去了别处……
“如今咱们二姑娘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儿了。”
元春的目光透着审视的味道,她上下打量着召见而来的迎春,见迎春一身绿衣穿出婷袅婀娜的气质,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
抱琴附和道:“小主说得是,贵人还在家中时,二姑娘便常在贵人身边玩耍,如今一晃都这么久了。”
迎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乱动,她只觉得元春的目光很冷,抱琴的话也只让她回想起元春进宫前身为贾母嫡长孙女对她这庶女的无视,想不出多少姐妹趣事,自然也回味不出什么姊妹情谊。
“二妹妹快坐。”
迎春小心翼翼地坐在绣墩的边缘,低着头听元春说话。
元春话里话外的意思,除去拉家常的部分,便都是彰显身为皇帝女人的尊贵。她与抱琴主仆两个一唱一和,迎春也不是傻子,听懂了元春的弦外之音。
可如果宫中生活真如此尊贵令人艳羡,堂姐怎么会愿意自己来分杯羹?
迎春想不通此中缘由,她怎会知道元春当宫女时受到的磋磨使得元春受孕极难。
元春也并非康熙喜爱的类型,只看这两年宫中生下孩子的妃嫔便知道,康熙如今喜爱的是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汉女。
元春日后一无宠爱二无子嗣,若是坐以待毙,宫中迟早没她的存身之地。倒不如趁着康熙现在还偶尔来她这里小坐,搏一把试试。
若非如此,元春何必求了康熙的恩典,将迎春带了来。
一是让迎春的名字在康熙心中留下些许印象,二是机会难得,在宫中可没这样的机会能叫她一个贵人随意召见人。
元春想得极好,只要能说的迎春动了心,日后迎春怀上一男半女都是她贾元春后半生的保障,也只有迎春这样的性格才好为她所用。
迎春被身旁的姑娘叫回神,她歉然道:“我头次离家这么久,想着要回去了便有些激动。”
大姐姐为她自己着想没有错,可惜她贾迎春并不愿意当一颗受人摆布的棋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此次秋狝开阔的不仅是迎春的视野,更是她囿于方寸之地十数年的心。
即便最后的结果不如她所想,那这一切也是她自己选的,活该自己承受。
迎春同黛玉说了自己的想法,眸子里是少有的坚决。
林然听黛玉说完来龙去脉,微眯了眸子。
黛玉与迎春的关系算不上多么亲近,迎春愿意同黛玉说这些一是信任她;二来她的长姐是雍郡王福晋,只消一句话就能帮迎春加重砝码,说服大房的人。
“人的一生能有一个知己便是侥天之幸,还好我有姐姐,所以旁人待我是什么心思,我都不甚在意。”黛玉笑着说,她本就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何尝看不出迎春言语下的希冀,第一次尝试反抗的少女连试探都带了怯意与羞愧。
黛玉感知于自己的好运,有开明的长辈和最亲近最志同道合的姐姐,她从不需要为自身担忧。
但她认识的别家女孩儿,少有她这般的运道,上至刚刚被指给蒙古郡王的公主,下至贩夫走卒农家的女儿,她们的命运往往被系于男子身上。
“迎春表姐有这样的志气实属难得,只是要看她自己的决心有多大了。”黛玉感慨道,“希望迎春表姐如她所爱的棋局般,胸有丘壑。”
林然欣慰于自家黛玉心思玲珑,好在迎春的话算不上利用,只要迎春能自己找大舅舅谈一谈,林然也不介意送上一份饯别礼以示看重支持。
至于旁的,恕她无能为力。如果迎春连说服家人都做不到,那还是不要白白去蒙古送命了。
“改日你见到她,记着让她了解些蒙古的风俗,还有,蒙语也要学起来。”林然随口说了两句,情绪也从低落中好转,看到一个姑娘愿意对命运挥拳反击,总归是件勇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