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的都是同辈人,又是沾亲带故的各家姐姐妹妹,林然自然也不需做副隆重华贵的样子,随意选了身雪青色的旗装,叮嘱家中人看好两个孩子,便携远岫前往贾家了。
一路畅通无阻,当林然安稳地落座在贾母的身旁时,底下人正来报史家姑娘到了。
“老太太!”
听声音就叫贾母笑起来,她笑着对林然道:“湘云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一副活泼性子。”
“史三妹妹自小就这副脾气秉性,想是改也难了。”林然附和几句,见只有史湘云一人带着丫鬟进来,顿时微挑了下眉毛。
“老太太,云儿来啦,您可想我了?”
史湘云一身石榴红的裙装,沾着寒意的大毛衣裳一解扔给身后紧跟着的翠缕,就朝着贾母奔来,亲昵地挽住贾母的手臂撒娇,“许久没见老祖宗了,有琴妹妹在,定然是将云儿忘了。”
下方的薛宝琴连连叫屈,同史湘云笑闹了几句,就见史湘云窝在贾母身边不动地方了。
薛宝琴不由小心地扯了扯史湘云的衣袖,无声示意她去向林然见礼:四福晋为人随和不计较,却也不是她们散漫不知礼数的缘由。
哪怕林然不是皇家福晋,却也是史湘云的表姐。像史湘云这样进来就直冲到主人家身边,一味窝在贾母身边而不向屋中人问好,多少有些失礼了。
薛宝琴这几年同薛蝌和邢岫烟住在京中的宅子里,因着投了贾母的缘法,时常会被贾母打发人接到贾家小住。
薛宝琴却不会每次都应下,贾家到底是薛姨妈娘家姐姐的夫家,论起来和她没什么瓜葛的,何况如今贾家的当家人是大房,她这二房亲戚的亲戚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在贾家她与史湘云见过数面,虽不是什么知己好友,但也算得上熟人。薛宝琴不了解林然,此刻却是真心实意为史湘云担心,怕她失礼的举动惹恼了林然。
史湘云顿了顿,一派娇憨地凑过去,“湘云见过福晋。”
林然正揽了贾蓼在身旁逗她,见史湘云过来,笑倒倚在贾蓼肩上,道:“三妹妹好,许久不见了。”
这句“三妹妹”是因着史湘云在史家的排行,史湘云在家中姑娘里排行第三,上面有史湘雪与史湘语两个堂姐。
她们两个年纪差了几岁,依例问安后,便没了旁的话题可谈,史湘云很快又凑去贾母身边,将贾母哄得极为高兴。
“姑姑,您怎么没将丹灵妹妹和曜灵弟弟带来啊?”贾蓼抱着林然的手臂,同王熙凤有七分相似的面庞微露失落,她道,“荞儿如今开始读书,都没人陪我玩了。”
“小魔头,是荞哥儿不能陪你玩了,还是荞哥儿不能给你玩了?”惜春听到贾蓼的抱怨,情不自禁失笑,“荞哥儿好容易逃了你手心,你可让他好好读几日书吧!”
贾蓼“哎呀”一声,扭股糖儿似的扎到惜春怀里,“四姑姑怎么净揭我短!”
惜春被贾蓼的动作撞得退了半步,两人又闹在了一处,一时间荣庆堂内女子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迎春在草原呆了几年,此时装束虽是京中女儿家常做的打扮,但眉眼流转浑身上下显露的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迎春。”
迎春挨着林然坐下,“公主时常念叨着,结果倒是叫我占个先,提前见到然姐姐了。”
“海靖在宫里住下了?”
“是,皇上留了公主在宫中,公主便让我回家了,免得在宫中不自在。”
从言谈可见,迎春是真的改了性子,这种话放在以前是迎春无论如何不会说的。
“我回去就给她下帖子请她出来,你到时若无聊便也过来吧。”
迎春笑着应下,她起初在海靖身边负责管理文书,到后面得了海靖认可,才开始和公主府里的幕僚们忙碌。
时间久了,迎春多年的软性子可谓是根除了,遇事再不会等着旁人给出决断,而是自有主张。
林然与迎春在旁说起草原风俗,手腕忽然被拉了拉,侧头看去,就见黛玉拉着她,“怎么了,黛玉?”
黛玉指向薛宝琴道,“琴妹妹正说西洋景呢!她从前和薛伯父走南闯北,得了洋人一阙洋诗,只可惜相处太短,她还没弄懂意思,就再没见过那人,只有诗留了下来。”
林然闻弦歌而知雅意,轻笑道,“你倒是瞧得起我。”
薛宝琴十分善解人意,道:“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那洋人的诗了,只有这半猜半蒙的一首。”
说罢,她递来被姐妹们缠着回忆默写出的两页纸。
薛宝琴这话,便是先揽了责任:哪怕林然没看懂这诗,也都是薛宝琴没记清的缘故。
“西洋诸国众多,我也不敢说自己能猜出意思来。”林然承了薛宝琴的维护,但并不在意坦然自己的浅知,“倒是琴妹妹过了许多年还能默出来,实在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