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老者停笔吹了吹纸张上未干的墨迹,好心提醒一句,“你可想好了,这摁了指印后你就不得反悔。”
严朝岁淡淡道:“不后悔。”
她的拇指在碟中红泥轻点,又对着白纸黑字的契据摁了下去,再抬起,一枚鲜红的指纹成形,代表上面的字已生效。
老者从袖口里拿出早已用碎布包好的银锭,又在桌面上排出十余个铜钱,叹道:“每逢年节族人去祖地祭拜,你阿娘也会收到香火的。”
“那便多谢了。”
严朝岁没有矫情,收起银钱向老者告辞,她还有山路要赶,趁着白天有光亮,走快点或许能在天黑前到达镇子。
“等一下!”
跨出院门的步伐一顿,她转身看见头戴银簪的妇人捧着小小的包裹朝自己走来,神情冷漠:“这是公爹让我准备的干粮,你带着在路上吃。”
严朝岁有些意外,双手接过包裹,向妇人郑重地道了声谢。
她想起昨日所见,想来是家里的田地划分给了族长,多出的银钱和特意准备的干粮,应该是给她的补偿。
心头思绪翻涌,脚步却一刻不停,直到身后的村庄淹没在茂林间,连绵的桃树替换成杂木,她无声吐出一口郁气,绷紧的神识在此时得到了放松。
重生那日,有人出手打断了她作乱的神识,那熟悉的气息令她心中忐忑,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早在这时,百里寅就已经隐修山中,只不过往后煊赫修仙界的半步飞升,而今却是垂垂老矣的姿态。
莫非他有何机遇,逆转了乾坤?
严朝岁想到此人,丹田自爆带来的痛楚此刻仿佛跨越而来。
不管从前或是将来,她与百里氏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天既然让她重获新生,做那筹谋的先手,岂能辜负!
山风骤起,吹开了头顶的层云,雨停了。
傍晚时分,严朝岁在镇子上找了家客栈住下,她买了碗热汤就着干粮填饱肚子,又同掌柜要了两桶热水洗去浑身疲乏,这才安稳地躺在床榻上阖目养神。
白天赶路的隐患此刻暴露出来,她感受到脚底板传开酸胀的痛楚,有些无奈。
昆仑开山收徒是面向仙乡五域,却不会主动派遣弟子去其他四域接引身具灵根者,门派与世家在各自的地盘上可以撒欢地招收弟子,彼此之间又默认一条规则,便是你不抢我的人我也不抢你的人。
她沉下呼吸,驱使着神识勾动起此方天地间的灵气,小心翼翼牵引其进入体内,沿丹田外绕了一圈,顺着经脉而下灌至足底,缓解皮肉之苦。
此刻,她若运转前世学的心法《青衍天经》,便能轻而易举引气入体,一步到位扫去凡身妨碍。
但昆仑对修士要求比凡人严苛,身家清白、所习功法为正统且需得筑基方能入门。
严朝岁自信有前世经验,修行之事不在话下,然而昆仑开山收徒为期一年,错过了就得再等上五十年。
若此时鲁莽修炼,这样一来上辈子的轨迹就发生了变化,那她重生有何用?
她会努力修炼,但也要得到那些错过的机遇,这泼天富贵给谁接不是。
困意渐浓,严朝岁打了哈欠,感叹凡人的身躯属实柔弱,等明天天亮再去市集购买马匹代步,两个月后就能抵达昆仑所在的东域,介时只需找到接引的弟子就能去到昆仑。
她沉沉睡去,梦中闻见霞光万道,仙乐飘飘,天道古朴浩然的箴言回荡在天地之间:赤子心诚,助尔飞升……
这时一朵硕大的粉色桃花绽开在眼前,它浑身笼着粉雾,不停地转圈圈,直叫人头昏眼花。
“醒来吧,醒来吧!”
招魂一样拉长的声音响起,桃花碎裂成数片,追逐嬉闹着她,抛开那恐怖的招魂声,倒是趣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