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因为连日来萦绕在脑海中的雍州实土化一事,条陈已上;二是请退婚一事,总算是有了阶段性的结果——齐云的“恕难从命”一出,至少看到了母皇不算太坏的态度;三是谢钧主动的示好,虽然就像毒蛇的花纹,毒蘑菇的缤纷色彩一样,通常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但在她还未接招之前,却也意味着短暂的安全。
第二日没有出府在外的事情,穆明珠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一阵低语声弄醒,醒来还迷迷糊糊的,从床幔中探出头来,被窗外大亮的日光给堵了回去。
“右相已经等了这许久,要不要试着唤一唤殿下?”这是碧鸢的声音。
“依我看,还是请右相再候一候,殿下近日难得睡个好觉。”樱红轻声道。
碧鸢轻声道:“若是给右相候走了呢?回头殿下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
穆明珠本就晨起迷糊,这会儿更是睡懵了,揉着眼睛,一间有点分不清身在何何地。有那么一会儿,她有点像是身在梦中。人在梦中的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似乎都觉得是合理的。有候人会在梦中回到从前的光,却会选择与现实不同的道路,大约是为了弥补醒的遗憾。譬如穆明珠这会儿,感到她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前世十三岁的候,还住在韶华宫中,废太子谋逆大案还未发生,每日最大的烦恼无非是如何让母皇看到她、赏识她,又或者如何巧借事端、接近还未辞去教导她一职的右相萧负雪。
萧负雪教导她读书,却从来恪守礼节,不曾踏足过韶华宫。
此听闻萧负雪来了,一睡懵了,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前世十三岁的穆明珠,竟顾不得梳妆,不知为何,只是担心他走了,一像是魇住了一般,翻身下床便往外走,连鞋子都不曾穿。
“殿下!”碧鸢与樱红一见公主殿下赤足散发出来,都是吃了一惊,唤她不应,忙都跟在身后。
穆明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心要赶着去见萧负雪,像是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眼前的景致熟悉又陌生,脚下的回廊不似韶华宫,可是她怎么认得这里的路?她又怎么知道萧负雪候在何处?
隔着一道回廊,几丛花树,穆明珠已经望见那一袭右相紫袍的身影,可是却忽然有些不敢上前,似乎知道这一场梦将至尽头。
那紫袍青年于花厅下回首,定定望向她,似乎被他之所见惊骇住,目露惊痛,俯首拜见,低声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终究还是来不及。
大梦醒来。
穆明珠忽然感到心口一阵闷痛,使得她不得不蹲身在地,大口喘息。
全都来不及了!
哪怕是重生初见之,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不只是前世十三岁的恋慕,还有那候对世间美好的一切向往,对以后十七八岁乃至老去七八十岁的期待,对母皇诚挚的爱,对生命真诚的热爱——生活在虚空美梦中的每一日,最幸福的便是不知那原是一场虚空美梦。
太过复杂的泪水从穆明珠眼角滑落。
直到此此刻,她才终于与从前的自己道别。
“殿下!殿下!”樱红追在最前面,又惊又怕,抚着公主殿下的肩头,蹲下身来低头看,才觉公主殿下竟落了泪,更是大为惊骇,强行镇定,摩挲着公主殿下的臂,口中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殿下每日晨起都会迷糊一会儿,今日迷糊劲大了点,无碍的,无碍的。”她不断低语,也不知是在安慰穆明珠,还是在安慰自己。
碧鸢从后面也追上来,提着穆明珠未曾穿上的鞋履,柔声道:“已经派人去请医官了……”她与樱红都是撞上了穆明珠从内室跑出去的那一幕,当公主殿下眼神是发直的,似乎根本不曾看到两人,脸上的神色恍惚,根本不像是平清醒的人。
穆明珠其实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待要安慰两人,却只是说不出话来,仍旧蹲在地上,喘息着等那一阵席卷全身的情绪退去。
“让臣来。”萧负雪的声音忽然从三人头顶响起,不似平从容,低沉中亦有几分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