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穆桢冒雨登山,至于寺门外,看侍女提着灯笼、扈从上前敲门。
济慈寺中的僧人大约没想到风雨夜,这个时辰皇帝会来。
里面应门的僧人一面匆匆赶来,一面连声道:“大人可是来拿雨具的?”打开门一看,见灯笼亮成一片、身披油衣的皇帝站在雨夜里,盯着他道:“大人?今夜还有哪位大人来过?”
那僧人不敢欺瞒,道:“方才右相大人来过,往怀空大师院中走了一趟。右相大人离开时匆忙,遗落了雨具,贫僧还以为……”
他以为是雨势太大,右相大人折返来取雨具了。
皇帝穆桢一言未发,雨水顺着油衣的帽檐落下来,她的神色在雨夜中隐隐有股寒气。
她一步跨入寺内,径直往怀空所在的禅院而去。
禅院内,雨水冲刷着花已谢尽的梅树,也冲刷着彩漆斑驳的禅房。
皇帝穆桢立在屋檐下,避着雨道:“你莫不是要朕淋着雨同你说话?”
禅房内,怀空悲悯的声音响起,“贫僧大限将至,便在七日之内,已锁封门窗,不见外客,不饮不食。望陛下成全。”
皇帝穆桢微微一愣,低头望着房门上的锁,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有再要求入内说话,只是问道:“萧负雪方才来过,同你说了什么?”
“陛下要施新政,他心中不安。”
“出家人不打诳语。”皇帝穆桢仔细听着房内动静。
怀空和缓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皇帝穆桢挪开心思,望着屋檐外的夜雨,似是感到有些疲累,头靠在门板上,低声道:“朕今日封了公主为秦王,”她顿了顿,又道:“要她领众僧侣,往摩揭陀国取得真经再归来。”
禅房内没有声息。
皇帝穆桢又道:“他们会沿长江一路西行,自西河阳郡出大周,南下骠国。骠国这些年虽然不再纳贡朝贺,但与大周还算和睦。自骠国而西,经数个小国至于天竺,再由天竺北上西行,过善见城,最终抵达摩揭陀国。”她细数着早在取经队伍出发前就制定好的路线,声音在风雨中听起来不是很清晰。
皇帝穆桢又道:“路上许多艰难险阻,给那孩子磨磨性子也好。”她不知是真的相信,还是只为了心里过去,又道:“她极聪明又有手腕,随行三千僧侣、千百士卒,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禅房内仍是没有声息,不知怀空大师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待到她取了真经归来……”皇帝穆桢声音渐渐低下去,没有把后面的计划说出口来。
她倚靠在门板上,望着屋檐之外磅礴的雨,国事家事萦绕于胸,最终道:“此事,佛祖会怎么说?”
也不知是问佛祖会怎么处理大周的政局,还是问佛祖会怎么看待她的处理手段。
怀空再度和缓道:“佛曰,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皇帝穆桢听完轻叹道:“诸心非心,是名为心。”
佛经里的道理,她都很明白。
只是人在俗世中,难免有不能安心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