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迟疑地说:“若是我能绣得更好一些……说不定可以帮她绣完。”
玄明低头看了看,微笑道:“公主说的对,这个东西,原是该绣完的。”
雪晴然说:“我去找槿姨。”
“……可否烦请公主将针线借与我?”
雪晴然默默点头,溜下房顶,不一会就取了针线箩来,却不知他想做什么。
玄明道过谢,在月光下翻检一番,选了几样绣线,然后——
然后,雪晴然几乎从房顶一头摔了下去。
她知道皇宫中有一些绣工是男人,也知道善绣的人是怎样用针的,可她却从未料到会有人把刺绣这事做得这般气势磅礴。身边这少年落手极快,几乎让绣针翻飞的银光包裹住了瘦削的十指,使看到的人心生错觉,认为刺绣本是一桩武艺,且非男人
不可。
错愕之中,玄明扯断了线,将针线交还她。帕子上已经是一朵完整的茶花,殷红的花瓣将陈年血迹掩得干干净净。
“你……你……”
“我父亲的正室教女苛严,我姐姐写字不好,绣花不好,都要受责罚。”
“你……是为了帮她?”
玄明点点头,微微一笑:“其实她这个人,不怎么聪明,什么事都做不好。经常不知不觉就闯了祸,还在自鸣得意。她活着的时候,我从不叫她姐姐,总是直呼大名,她也没办法。可是……是她将我抚养成人。”
他将帕子慢慢握在手心:“家里已经有几位兄长,我父亲时常在外,难以时时顾及家中。夫人逼死我母亲,要把我逐出门。她那时也只有十岁上下,哭着喊什么‘他和我一样是人’,挨了夫人一顿毒打,硬将我留下了。”
雪晴然向着旁边看了一会,轻声说:“想必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想必……她的笑容也是你这般暖人的。”
玄明说:“不知暖不暖人,只知所有见过她笑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迷住。因她与我不同,生得极漂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很久的安静。
“最后就是因为太漂亮,又不肯听人摆布……坠楼死了。”
雪晴然早已知道此事,但亲耳听到玄明在自己眼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情不自禁地垂下眼帘。玄明摊开手掌,微笑着注视揉皱的帕子:“她真傻。委屈一下又如何?等着我去找到她不就好了?便是以后没人肯要了,也还有我照顾她,也还有我不会笑她……”
“所以你才会害怕坠下来的东西么?”
饶是如此,他还是给了梦渊那个风筝,并非因为无人相扰或是有了闲暇,而是因为他知道,雪晴然提出要来这里,正是巴望着让他闲下来做风筝。
很久没有回答。雪晴然忍不住探身过去,握住了玄明拿着帕子的手。他也曾像她一样被人呵护疼爱,可如今,他瘦削的手掌已然被磨砺得粗糙不堪,温暖的笑容也成了一种防具。唯一不变的,只有从轻颤的指尖传来的悲伤。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玄明,只能徒然将他的手连同手心悲伤一同握住,抵在自己胸前。
玄明意外地没有拒绝,只侧过脸来看着她。他眼里有和笑容不符的深沉颜色,仿佛在想着什么无法言说的沉重心事。
忽然院子里传来匆促的脚步声,他眨眼间已经抽回手去,退到离雪晴然很远的地方。
阿缎却已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凝神看了玄明一会,然后将目光放回雪晴然身上:“公主,你吓着奴婢了。刚下过雨,风冷,请公主快回房休息吧。”
雪晴然站起身道:“玄明,带我下去。”
玄明说:“檐下有个梯子,公主请小心些。”
雪晴然不好在阿缎面前用玄术上蹿下跳,只得寻到他说的梯子,一步步爬下房来。进屋前又嘱道:“明日还要早起,你也快些回去,莫着了凉。”
等她进了屋,阿缎就压低了声音说:“玄明,我最后管一次闲事。公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三更半夜,这要被雪王爷看到,你就连命都没了。”
玄明不置可否地一笑:“我的命本就是捡来的,早已贱价卖了。”
说罢从房顶溜下来,却在落地的瞬间身子一晃,几乎摔倒。阿缎惊得脸色都有些变了:“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玄明脸色苍白,却仍然微笑着说:“我只是有些累,没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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