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仪宫,皇后沉默地坐在昏暗的殿内,宫女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灯烛,可这亮光似也压着层沉沉的暗。
“你说……勤儿怎么就不懂本宫的苦心呢?”皇后幽幽地问道。
“本宫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为何要为那人尽孝,也许本宫早就应该告诉他,当年,他的父皇是如何眼睁睁让他去死,又是如何把他与本宫一同送往山寺,他是不是就能与本宫一起恨了?”
“但他是本宫一个人的孩子……本宫舍不得,本宫将所有的都给他,给他铺好了路在脚下,本宫有什么错!他为何要如此对本宫!”皇后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骤然出现了裂痕,露出几分歇斯底里来!
“大皇子……会懂您的苦心的。”马嬷嬷只得这么说,她伺候了皇后与大皇子这么多年,怎么瞧不出这对母子间的分歧,但她只是个做奴才的,只能从旁看着。
“他什么时候才能懂!”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嵇书勤都不知道过去几日了,皇上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臣们已经开始讨论,既然没有立太子,那皇上可有留下遗诏?究竟谁来继承大统,还是什么也没留下,马上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了?
这日,嵇书勤未让人通报,便一个人踏入皇上的寝殿。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药味,因为不开窗户,熏得人口鼻中发苦。
平时侍疾的妃子们,今日却都不在,屋子里清净到有几分怪异。
嵇书勤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踏入卧房的那一瞬,见到德成,正拿着勺子,将什么东西送入皇上的口中。
德成猛地一回头,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反而是用枕头垫高了皇上的脖子,让他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后,才站起身子,对嵇书勤行了一礼:“大皇子殿下……”
“你将什么东西给父皇吃了?”嵇书勤快步上前,看到皇上还是原本的样子,并没有改变,冷声逼问道。
德成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嵇书勤,反而一点也不急地回答道:“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
“我问你给父皇吃的是什么!”嵇书勤第一次如此愤怒!
没人将他当回事儿,也无人在意他的想法,所有人都轻视他,就连母后也只是……只是摆布他!
“告诉我!”嵇书勤双手紧握成拳,用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不要上前,一脚将德成踹翻在地。
“是能救皇上命的东西。”德成弓着腰说道:“皇后娘娘仁慈。”
“又是那仙人送来的东西?”嵇书勤讥讽着道。
“奴才不知。”
“你不用骗我了,那什么仙人之事,我已经知晓了。”
“大皇子您聪慧……”
嵇书勤见他一副毫无畏惧,油盐不进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伺候父皇的人,为何要做这些事?”
听闻此话,德成忽然抬眼看向嵇书勤,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是皇上用的最得心应手的,谨小慎微,踏实行事,平素里安静得像是影子一般。
“大皇子想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却和平时大相径庭,肤色蜡黄的脸上,竟似带着抹恶意的笑来。
“你说。”
“若不是皇后娘娘与太妃娘娘,奴才现在早就不知在那个乱葬岗烂了多少年了。”
他讲的事情,说寻常也寻常,至少在这吃人的宫中,十分寻常。
当年同皇后娘娘打擂台的,皇上心尖尖上的那位贵人,只因着德成替皇后娘娘通传,故意以此发作,竟是要皇上将德成杖毙,以此来下皇后娘娘的脸面。
幸而皇后与太妃当时在一处,听闻此消息,将已经被打的半死,血泪披面的德成救了下来。
宫中人命如草芥,惹了哪位贵人的不痛快,死了便是死了,又有何人会记得?德成所讲,在这宫中,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奴才祖辈是罪臣之后,奴才最小便入宫净了身伺候皇上,皇上哄着贵人开心要杖毙奴才时,奴才已经伺候了皇上十三年了。”
德成想直起腰身,但因为弯得太久了,他最终还是些许佝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