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清湖蜿蜒迂回,水面上浮着零星几盏莲灯,踏着厚重的红毯,直通入铺着青石的空场,一磴磴石阶踩上去,共计四十九阶,才远远见到粉墙青瓦的阔大正殿,沿路理石浮雕,鹅卵间路,待终于到了大殿前,两边十二名清一色装束的侍卫眼也不错半点,只往带头的江全脸上一转,随即便再无动作。
一行数十人进了殿内,皆为堂中新任各门主、部主、总协管事,众人一入大殿,便悄无声息地自动分列成两行,皆是玄黑绣朱的衣袍,以示正式。
殿上有汉白玉砌就的驻台,三面垂挂着压珠帘的白绫纱帐,帘外站着五六人,不闻一声微响。
一道身影依稀坐在帘后,带人进来的江全越众而出,走至阶上,垂手立在纱帐右侧,下方众人皆是第一次入总堂面见,心知那台上坐着的人影,就是自家今后要依傍效力之人,不禁在心底又暗暗加了几分谨慎。
男人坐在帘后,一双伏犀峻目微微下视,将下方殿中人等尽皆扫了一遍。阶下诸人大多是海外各岛名豪,亦不乏中原能士,却能于短期内收罗入麾下,眼下俱汇集在此,其中缘故虽种种不一,但归根结底,不过两字而已。
名,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莫不如此。
纱帐垂垂沉寂,有细微的风自外面涌进,将薄软的帘幕轻轻拂动。男人端坐在椅上,长长的广袖自光滑的扶手上垂下,一截指尖露出来,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轻扣着镶了玳瑁的扶手,半晌,才缓缓负了长袖,道:“今日初次议会,本座并无他言,天一堂一应事宜,前时自已有人与你们说知。”
台下众人乍闻这声音,只觉在醇厚冽峻至极中,又挟着丝冷冷的慑人,话音甫落,两旁就有人缓缓向左右揭开帘子,露出里面雕纹玉座中的高大人影。
男人端坐在玉椅间,身披雪锦绉洒云纹通袖敞衣,淡银水纹的服裾,东珠抹额中的浑赤圆珠流转着隐隐的光晕,靴底踏在白虎皮上,隆峻的眉目间蕴着若有若无的冷漠神色。底下近一半人见了,不禁登时怔了一瞬,随即有人脱口而出:“叶城主?!”
殿中多有俱是出身海外的豪强,上方端坐的男人身为南海群剑之首,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曾经见过的,而其他诸人听了‘叶城主’三字,再看众人反应,哪里还有不知阶上那人身份的?但不过片刻间,下首数十人便重新恢复成先前沉寂恭谨模样,只在心底各自暗暗思谋揣测。
此时叶孤城虽已为当朝亲王,但江湖中却并未有甚么人知晓,所知者,不过陆小凤等几个亲近的友人罢了,而朝堂之上,景帝尚为南王时,请奏上疏于宗谱中将叶孤城添注其上,由于是宗室中事,因而亦不过是先皇并宗人府掌事宗人令知其身份,其余众臣如今只知其为景帝长子,叶孤城三字,却是并无何人知晓。
男人听到有人脱口而出的‘叶城主’三字,一双狭长的凤目便略略眯起,淡淡道:“自是本座。”随即目光在下方环视一瞬,冷冷道:“天一堂奖罚分明,有功则勉,犯过则惩。”话毕,再无多言,只命殿内众门主、部主一一上报各自掌管的门人子弟详状,并人手分布派任情况,既而又令各部总协管事将近来建堂、招揽人众等各项花销一概不漏,巨细无遗地依次上报。
“……幽州设分堂一处,客栈酒楼各四家,水路漕运……”
“……青州堂口人众现已共计一百七十四人……”
“……会宁府起建门庭,花费白银三万五千二百七十两……”
叶孤城双眼微合,听着众人一一详细汇报,直至大殿内再无一点声响之后,才略略将眼帘启开,寒星似的眼眸朝阶下俯视过去。便在此时,一名黑衣侍卫自殿外快步入内,一径上了台阶,既而垂首低声向叶孤城说了句什么。就见男人抬一抬眼,然后从玉座上起身,对旁边的江全吩咐几句,便淡淡朝阶下众人道:“且散了。”
话毕,广袖一拂,就往后堂走去,身后江全遵照吩咐,自向诸人宣布各项事宜不提。
“……这些日子你长居宫中,多日不曾回府,想必玄儿也念你得紧,朕眼下身子已安健许多,既如此,你便自回王府,不必再留驻宫内。”
景帝半倚在床头,正就着一名内监的手喝药。经过多日服用西门吹雪留下的方子上所写的药物,加上悉心调养,景帝面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叶孤城坐在旁边,听了景帝所言,便道一声:“是。”
喝过药,内监用锦帕为景帝小心拭净了唇边,这才端了药碗,躬身退下。
“……方才去了天一堂?”景帝轻咳一下,嘴角微微挑起,叶孤城略一颔首,道:“堂中各项事宜,已基本妥当。”
景帝唇边慢慢泛起一丝笑意,道:“昭儿,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叶孤城神情仍是端然,只道:“份属之事,自当如此。”
景帝看着长子,笑了笑,眉宇间虽还有些残存的病容,却已只是淡淡的了。“……陪朕用过午膳,便回去罢。”
湖畔开着几丛淡粉的芍药,隔水望去,风动花香,绿树如荫,一道白影远远立在对岸湖边一株树下,旁边一名蓝衣的少年正手执长剑,一招一式地用心演练。
清风徐来,鼓起宽广的袖摆,也拂动了身后如墨的发丝。明明隔得很远,但未等男人在原地站上多久,对面那人就显然是发现了他,笔直朝着这边看来,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