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已过,那人还是走了。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他相信在某个风朗星疏的夜晚,那人还会出现在他面前,神情温淡,容颜隽雅……
……乘月而来。
一百一十七。 昙花一现 。。。
《太令居注*冬衍*本记》
。。。景元四年,元蒙汗入京,求以大长公主女。帝允,册封镇犀公主,许嫁元蒙。
。。。。。。
京都之中万人空巷,禁卫执金鞭开道,景帝此次命太子随队送嫁,以示郑重,身后卫队妆车、马乐仪仗绵延无际。宁栎黎身着彩绘凤衣,于殿前三拜,别过一应皇室众人,众妃嫔命妇思及她素日里性情温柔平和,人缘甚好,却自此远去塞外,怕是终其一生,也再难相见,不禁皆是眼涩心酸,酆熙等三位公主更是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只执手哽咽难言。片刻之后,时辰既至,宁栎黎转身登上銮舆,鼓乐声中,一应车马仪仗,缓缓出了宫门。
队伍一连几天行路,直到第四日晚间,天空中忽降大雪,叶孤城才下令就地整装休息,暂时耽搁一晚。
众人围出一块干净地方,支帐搭营,烧起篝火,宁栎黎坐在搭好的华丽大帐中,神色间有些怔怔,只看着手里捧着的热茶,听身旁的长公主说话。
“我儿,木已成舟,如今既是这般,你也就宽了心思,放了手去罢。。。”
长公主神情似是有些憔悴,宁栎黎见了母亲如此,不免强行露出一丝笑容,以手轻握了一下长公主的指尖,道:“母亲不必这般。。。我。。。我都知道的。。。女儿不孝,还要带累得母亲如此,这几日车马劳顿,母亲的身子定然是不适的,还是快回去休息罢,也免得女儿心中不安。。。”
长公主见她言辞恳切,加之自己身上也确实倦乏得很,于是也就起身披了暖裘,又谆谆嘱咐了女儿一番,这才搭着随侍宫人的手,回帐中歇息去了。
宁栎黎待母亲离开后,便摒退一众侍女,只独自一人坐在帐内,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出神。
忽然间只听外头一阵不大的嘈杂声响起,一个浑亮的男子声音道:“本汗来看一看自己的可敦,却也不行?汉人的规矩也确是太多了些。”
有侍女颤巍巍地应道:“回可汗的话,按规矩。。。公主现在是不能与可汗见面的。。。还请可汗。。。”
宁栎黎收回杂乱的心绪,定一定神,开口道:“。。。来几个人,支起屏风,请可汗进来说话罢。”
不一会儿,一架绣着飞凤栖梧的蔌青色锦纨六扇屏风被安置在帐中,宁栎黎独自坐在屏风之后,怔怔瞧着屏风围边上自己亲手绣着的大片莲花,那样清雅如水的花朵,莲瓣重重,密密匝匝地勾勒在上面,衬出着中 央傲首栖枝的飞凤,绚烂辉彩,美得令人神醉。。。
冒赤突裹着一身寒气走进安静的大帐,远远就见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明亮的灯光中,屏风上隐约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坐着。
冒赤突此刻虽见不得佳人芳颜,却也不上前趋近,只是略走近了一些,微微一笑,说道:“你从前在宫里,想必是没吃过一点儿苦头,这几天车马劳顿,实在是我委屈了你。”
他眼下话里也不自称‘本汗’,语气里也没有任何生疏之意,倒像是和极熟悉亲近的人说话一般,宁栎黎坐在屏风后,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可汗客气了,本宫一路自有多人服侍,并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冒赤突瞧着那屏风上的清雅侧影,口气也不禁更温厚了些,“元蒙风光不同于中原,你日后定然是会喜欢的。”
宁栎黎只觉嘴里发苦,良久,才攥起了袖中的双手,一字一字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冒赤突扯开唇角,脸上的笑意就像是草原上金黄的阳光,“为什么是你?因为我看上了你,喜欢你,所以就要跟皇帝讨了你来,娶你做我的可敦,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屏风上的人影似是颤了一颤,冒赤突不觉微笑,朗声继续道:“我们草原儿女和你们汉人不一样,没有你们那些规矩,我既然心里欢喜你,自然就要说出来,向皇帝把你要到手。”
他脸上的神色微微柔和起来:“那天晚上我瞧见你,就知道一定是长生天把你送到我面前,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会给我生儿育女。。。草原上的雄鹰身旁也需要鸟儿的陪伴,你就是长生天赐给我的美丽云雀!”
这样毫无遮拦的言语让宁栎黎的手绞紧了绢子,她是聪慧的,不是听不出这个豪犷男子话中的情意,心中一沉,却也只当作不解,慢慢松了手里的绢帕,长睫微垂。“。。。本宫有些累了,可汗请回罢。”
冒赤突知道她一个娇弱女子不得已远离故土,嫁与自己这样一个只见过一回的陌生男人,心中定然是悲切哀痛得很,因此也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只温和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离了中原,心里自然难受得紧。。。不如去请你大哥过来,你们兄妹两个说说话,也好排遣些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