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可斥得丫鬟们皆不敢言语,李纨忙笑道:“罢了,小丫头子眼皮子浅,不曾见过世面,好容易大姑娘来了,她们自是不免喜欢过头了,况且如今是年下,自然赏赐丰厚,她们喜欢些,你也就迁就些儿罢!”
说着起身给惜春理了理发稍上的攒珠累丝金凤,风翅微微颤动,仿佛欲展翅高飞。
轻声道:“四姑娘快去罢,虽说你是东府里的小姐,可是到底却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若是去晚了,仔细太太生气。”
惜春诧异地看着李纨道:“既然我都去了,大嫂子怎么说都是贾府里的嫡长孙媳妇,又是兰儿的娘,怎么不过去?”
李纨微微苦笑道:“我一个寡妇,人人都是极忌讳的,如今是大太太的喜事,岂能露面,就是兰儿年纪小,也不过随着宝玉等人行礼便罢了,你快些去罢,别计较这些事情了。”
推着送惜春了拢翠庵,呆立了半日,方才抽身进拢翠庵里。
惜春满面不甘地到了前厅,瞅着贾母王夫人等人皆是按着品级大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掩不住腮上的浓浓喜气。
见到惜春来了,探春方松了口气,暗暗扯了她一把,低声让她收了脸上的讥讽之色。
过了半日,方见元春的轿子缓缓而来,许是太子妃记着贾府孝敬的银钱极多,故准元春回娘家省亲按着侧福晋的位份。
王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忙扶着贾母一同跪了下去。
元春在轿子中淡启朱唇,莺声呖呖地说免礼,俨然太子侧福晋自居,自觉颇有威严。
一时元春的轿子进了府内,到了省亲别墅的正殿,方更衣梳洗,吩咐宫女引贾母等人觐见。
行过大礼,元春忙敛起面上的得色,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慢吞吞走下座,伸手虚扶起贾母和王夫人,满眼是泪,哽咽着道:“娘儿们好容易见着面了,原不该如此生份才是。”
王夫人亦是泪流满面,忙拭泪笑道:“今儿是福晋的喜事,原该欢喜才是。”
贾母扶着元春,叹道:“好孩子,咱们家诸位姑娘,唯独你生得高贵淑雅,懂得进退,又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送了你到那里去,这么些年,好容易熬到了如今这位份,着实是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不觉滴下泪来,元春也不禁触动了一番情肠。
半日工夫,元春方泣道:“多谢老祖宗惦记着元儿,幸而元儿倒也争气,处处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比满人家的女子骄纵跋扈,因此太子倒是多疼了些儿。”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道:“福晋在宫里,也多劝些太子殿下,虽说皇上极疼殿下,到底要懂得韬光养晦。”
元春道:“这些老祖宗尽管放心,虽说太子殿下骄傲了些,到底还是英明神武,皇上极其满意的。”
贾母忙请了元春上座,道:“身子这样笨重,千万小心些儿。”
元春志得意满,端着茶碗轻轻吹了水面上浮着茶叶片儿,温婉一笑,道:“元儿自是晓得。”
王夫人看着元春隆起的肚子,喜道:“福晋好歹肚子争气些儿,倘若诞下了小阿哥,太子殿下必定欢喜,侧福晋的位子自然也是福晋的了,到时候也好为咱们家谋求一份平安,给宝玉谋取个前程。”
元春听了这话,不觉心中生了一根刺,却只好道:“太太只管放心罢,我自然理会得。”
贾母细细打量了元春一番,见她虽身子沉重,却气色极好,便知她在宫中极为顺心,略略放下心来,又道:“听说过年的时候,你林妹妹也在宫中过的,你可见着她了?好歹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四贝勒福晋,原该好生亲近一番才是。”
元春不觉哼了哼,道:“老祖宗有所不知,这林妹妹,万岁爷竟是庞爱得很,在宫里没人敢不敬她三分的。就是惠妃娘娘的表侄女,直郡王的表妹佳慧郡主,也在家宴上让她说落了一番,万岁爷不但不怪责,反嘉奖了一番,倒是佳慧郡主的不是了。”
听了这话,贾母微有诧异,却神色不变,沉吟了片刻道:“这么说来,果然皇上极疼爱她的?”
王夫人忙道:“单单皇上疼她又怎么着了?好歹咱们大姑娘是太子殿下的福晋,到时候皇位跑不了的是太子殿下的,咱们福晋自然也是有位份的人,见了福晋,她还是要给福晋磕头请安的。”
贾母瞅了她一眼,看得王夫人心中一颤,贾母方缓缓地道:“你知道什么?竟没一丝儿见识,别在这里给福晋安了罪名儿!”
明目张胆说太子殿下登基,岂不是盼着当今皇上早死?亏得她说得出这个话来,掉脑袋也就只是小事了!
王夫人自悔失言,忙陪笑着岔开了别话,又对元春道:“如今薛家姨太太和宝站头也暂居在咱们府中,福晋可要见见?”
贾母听王夫人单提宝钗,不提湘云,心中便有些不悦,道:“可巧云丫头也在这里,若是福晋只见宝丫头却不见云丫头,说出去倒也不是一个事儿,再说了,史候爷家的小姐,竟也比不得旁人不成?”
元春听了,沉吟了片刻,忙吩咐人道:“请薛姨妈和宝姑娘云姑娘觐见。”
宫女传出话来,薛姨妈方携着宝钗湘云款款而至,今日皆换了新衣,打扮得十分雍容华贵。
忙给元春行了大礼,宝钗悄悄抬头打量着元春。
只是她今日穿着一袭杏红色的旗装,娥眉杏目,俏鼻樱唇,虽身子笨重,却掩不住身量苗条,极是神柔焕发。
不由得心中暗暗艳羡,她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侍妾,说已极其尊贵,那么自己这枝金凤钗更能以舞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