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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有时间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元夫人才好。”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在房间里停留,“你早些休息。大师开的药,我会让人煎好送过来。”他刻意和我保持了距离,但语气却硬不起来似的。
婆罗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看似冷漠无情,只因时势所逼,他不得不如此。他心里有要保护的人,所以才会想要趁机用一碗加了料的打胎药毒杀我;但他其实还有未泯的良心,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向宇文护求情,才会愧疚地给我披上他的披风,带我去找最好的大夫。在这个时代,还能存有一丝良心,便是难能可贵的事,当然,也是危险的事。
“方才是阮陌唐突了,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窘迫,只是微笑以对,他怔了怔,扭身离开。走了两步,冷不丁扔过一句话来,“我记住了,阮陌。”
“唔?”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婆罗已经走远了。
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在秋夜里,却笑得起了一丝寒意。
婆罗,尉迟将军,那么,阮陌就谢谢你的厚爱了。只可惜,从一开始,你我就是敌人,不是“那个人”死就是我亡。
第八章 秋风缠
我在房间里一睡便睡了一整日,这之间除了偶尔下床喝药、上茅房之外,我就一直躺在床上。
太阳落山的时候,婆罗终于按捺不住到我床边探问,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安稳。
我说,只有五天的时间,想要找到元凶怕是不能了。与其在外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还不如卧床休息。
婆罗对于我的自暴自弃总有些不甘心,“或许找人问问会有线索呢?譬如宿月斋的尼姑,送元夫人出城的守卫,也许会留下线索也说不定?大冢宰暂时还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我苦笑了一声,望着他道:“宿月斋的那些尼姑都不能说话,就算她们能说话能出声,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大冢宰第一反应就是把她们悉数杀了,因为他心里很明白,那些尼姑一无所知,就和我这个替身一样。”
婆罗于是有些讪讪地保持缄默了。
我看出了他心底的矛盾和犹豫,于是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将军,无须为我操心了。你若是为我好,就让我在最后的四天里能够吃好、喝好、玩好!怎么样?”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的那双枣栗色的眸子闪动了两下,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再直视我,“那你想吃什么?”
我笑着拍手,“在宿月斋,我每天只能吃两顿没油没盐的斋菜,你给我找些大厨来,鸡鸭鱼肉轮着做,我都想吃。”
“……”婆罗有点无语,但没有拒绝。
到夜里的时候,书房里山珍海味一道接着一道送至我面前,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我拉着婆罗陪我吃肉,他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留下来。我给他倒了杯酒,他却有所顾忌,只是偶尔动动筷子。我也不劝,自顾自地吃着。酒足饭饱才想起什么,对婆罗道,要不明天就不吃肉了,咱们改吃饼吧?
于是第二天晌午,婆罗又给我找了一堆做饼子的厨子,蒸饼、春饼、汤饼、胡饼,各种馅子的,二三十种,全部摆在我面前。我照例拉着婆罗陪我吃饼,给他倒了酒,他还是不喝,我依旧不强迫,自斟自饮起来。饼把我肚子都要撑破了,我于是恳求道,婆罗将军,咱们晚上可不可以改喝羹?
婆罗照例满足了我,菜羹、肉羹、鱼羹,他是铁了心要在物质上尽力满足我,来平衡他的内心。我高高兴兴地喝羹,婆罗看我吃兴正浓,下意识地就问道:“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给婆罗面前空空的酒杯里倒了一小口酒,举了起来,“要不明日就我来下厨,洗手作羹汤,算是感谢你吧。”
眼见婆罗有些排斥地皱了皱眉,我抢在他拒绝前说道:“将军不必担忧,阮陌不是在打将军的主意。只不过,将军的恩情总是要还的,也免得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些牵挂。”
“你……你真这样想?”婆罗这两日对于我的态度都处于观望中,在他眼里,此时暴饮暴食的我和他初见那个费尽心思也要活命的我判若两人,他摇摇头,接过我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也好,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第三日,我起了个一大早,把婆罗的宅子弄得鸡飞狗跳,从东头窜到了西头,又从南门走到了北门,不过是个小院子,我在其中来来回回好几次。婆罗抱着双臂疑惑不解地冷眼旁观,搞不懂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当我终于停止晃悠,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我才一拍脑壳,恍然想起材料没有备齐,于是一时指派下人去弄些带皮的、肥瘦皆有的猪肉回来,一时又补充着让另一个下人追出去买点小葱,如此嚷嚷了好半天,婆罗的头都被我吵疼了,终于不再跟着我,任由我在厨房里胡闹了。
我于是高兴地向伙夫请教厨房灶台的使用,伙夫一开始还懒洋洋的,可等我开始配菜切肉的时候,他来了些许兴致,等我开始腌肉,往锅里放调料熬汁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汤汁收浓,肉香飘出时,我看到他的喉结迅速地向下滑动了好几下,他实在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做法?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叫做红烧肉,是我们家乡人人会做的菜,你没见过的多得去了。”我咧口一笑,在婆罗家吃了两日我算是对周国的饮食习俗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的肉以烤炙为主,菜主要是水煮,红烧肉这种家常菜的做法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伙夫闻了香味,不用品尝就对我五体投地,“夫人的家乡是哪里?还有些什么菜?”
我让那伙夫把灶台下的柴禾拾出来些,继而笑眯眯地拍了拍旁边的胡床,“你过来坐啊,我还知道好些菜的做法,告诉你呀。”慢火细熬,这红烧肉怎么着也得再炖半个时辰吧,有得聊了。
当我将香喷喷、油淋淋的一盆红烧肉端到婆罗面前,婆罗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盛红烧肉的那个容器道:“你一大早到处乱翻就是为了找这个?”
“是啊。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装菜的容器当然也很重要。喏,肉是酒红,碗是藏青,搭配刚刚好。”
“这哪里是碗?这分明是香炉。”婆罗摇了摇头。
我咯咯笑了,“你放心吧,就算它曾经是香炉,也被我洗得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腹泻。”我把筷箸递至他面前,“将军,你快些尝尝吧。要是觉得好吃,我晚上再做别的给你吃。”
婆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不止把一盆红烧肉吃得干干净净,还喝了几杯酒,他的脸微微泛红,整个人更加精神焕发了,泛着一股奕奕神采。我也啜饮了一小口,“将军,一会儿陪我上街买些食材,晚上我给你做顿更丰盛的!管保你吃了以后,一辈子也忘不了。”
婆罗拿着筷子的手停滞了半秒,他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第九章 把酒欢
避过中午正毒辣的太阳,我拉着婆罗便兴致昂扬地上街了。长安城的北边是宫城和皇家苑囿,外城则是百姓和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外城和宫城被一条宽阔的御道分隔开来,南北中轴线上也有一条垂直的御道贯穿始终,两边栽着高大的树木,既能遮阳挡尘,又让人觉得肃穆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