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既没点头也没微笑,更不用说对我的味觉心存谢意,她只是洗洗涮涮,没回答我。她知道,胡椒也是我偷的,如同我带回来的所有礼物。
吉萨盯着面前的汤,在闻胡椒的气味。
当然,我对此已经习惯了,但他们的不满还是让我厌倦透了。
老妈长叹一口气,把脸埋在双手中:“梅儿,你知道,我得谢谢你,但我还是希望——”
“希望我是吉萨?”我替她说完下半句。
老妈摇了摇头:“不,当然不是,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一个小谎。
“好吧,”我用那种他们绝对可以感同身受,并且尽量平稳的声音说,“我能为家里做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在我走之前。”
我话语中暗示的战争立刻让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就连老爸重重的呼吸声也停了。老妈转过头,脸颊通红,怒不可遏。在桌子下面,吉萨拉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在尽己所能,理由很说的通。”老妈低语道。她费了很大劲才说出口,但这句话于我而言还是很受用。
我强忍着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吉萨从座位上跳起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噢!我差点儿忘了!从夏宫回来的路上我去了邮局,收到了谢德的信!”
简直就像一记重磅炸弹。老爸老妈争着抢过吉萨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脏信封,翻来覆去地抚摩着信纸。我冷眼看着这一幕。因为他们都不识字,所以只能从信封信纸本身去寻找蛛丝马迹了。
老爸嗅了嗅那封信,想要辨别出其中浸染的气味:“松木。没有烟味。太好了,他总算远离窒息区了。”
听到这话,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窒息区是连接诺尔塔和湖境之地的一块狭长地区,这场战争中的大部分战役都在那里打响,如今已经被轰炸得不成样子。服兵役的人大多会被派到那儿去,不是死守战壕被那些无法躲避的炸弹炸死,就是发起猛烈冲锋进而陷入一场屠杀。除了遥远北方的冻土地区因为冷且贫瘠而不值得一战以外,战线的其他区段都以湖泊为主。几年前,老爸就是在窒息区负的伤,当时,一枚炸弹造访了他所在的分队。现在,经过几十年的连绵争战,窒息区已经面目全非,爆炸散发出的浓烟导致了常年雾霾,什么作物都无法生长。那里已是一片死地,暗淡而绝望,就如这战争的远景。
终于,老爸把信递过来让我读。我打开它,怀着巨大的希望,既热切又害怕看到谢德写的字。
“亲爱的家人们,显而易见,我还活着。”
老爸和我立时笑出了声,就连吉萨也微笑着。老妈却没那么容易哄,因为谢德每封信都这么开头。
“就像爸爸这个神机妙探猜的那样,我们离开前线,被召回了。回到大本营真是太好了,这儿简直是红血族的福地,连银血族的军官都没几个。而且没有了窒息区的那些烟霾,每天还能看见壮美的日出。不过我不会在这儿久留,因为指挥官想要为湖上作战重新编组,把我们编入了新舰队中的一支。我们舰队里有个新来的军医,她认识特里米,说他状况还可以。特里米从窒息区撤离的时候挨了榴散弹,不过据说恢复得不错,没有感染,也没有留下什么永久的后遗症。”
老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冷哼道:“没什么永久的后遗症。”
“尽管没有布里的消息,但我不是很担心。他是我们兄弟三人里面最棒的,而且马上就要服满五年役期了。妈妈,布里很快就会回家的,所以不要发愁啦。就写到这儿吧,至少我还能给你们写信呢!吉萨,别老是炫技,虽说你确实才华出众。梅儿,少点儿孩子气吧,别再揍那个沃伦家的小子了。爸爸,我以你为荣。家人啊,所有的家人,我永远爱你们。你们的儿子、哥哥,谢德。”
像每次一样,谢德的字字句句穿透了我们的心,如果我努力倾听,甚至可以听到他写信时内心的声音。这时,头顶的灯突然嘎嘎地响了起来。
“我昨天拿回来的用电配给呢?没人用它吗?”刚说完这话,灯就灭了,把我们丢在一片漆黑里。眼睛适应了之后,我看见老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