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门边走去,步子快而谨慎,好像努力克制着不要跑起来似的。但当他转过身,在房间的另一端看着我时,他又恢复了原样——冷静、镇定、超然物外。
“好好练习。”他这话和博洛诺斯夫人说的一模一样,“明天同一时间再见。”然后他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喃喃自语。
我正要爬上床,突然觉得房间里有点儿不对劲:摄像机关上了。那些冲着我嗡嗡叫、盯着我、记录我一举一动的电眼都无声无息了。但这和以前遇到的停电不同,因为周边其他地方的嗡鸣还在响。墙壁里面、电线之中,电流依然穿梭着——除了我的房间。
法莱。
然而,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不是革命领袖,而是梅温。他拉开窗帘,让月光洒进屋子,好看见彼此。
“夜游去了?”他苦笑着问。
我张口结舌地勉强说道:“你知道,你不该待在这儿。”我挤出个微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博洛诺斯夫人反感这个,她会惩罚咱们俩的。”
“母亲的人还欠我一两个人情呢,”他说着指了指藏着摄像机的地方,“博洛诺斯不会有证据发难的。”
这话可没让我觉得安慰,反而觉得一阵寒战席卷全身。不过,这颤抖并非源自恐惧,而是一种预感。它沁入身体深处,像那些闪电一样激活了我的神经,而梅温正审慎地靠近我。
他看到我脸红了,似乎颇为满意。“有时候我都忘了……”他喃喃自语,一只手来来回回地抚摩着我的脸颊,仿佛能感受到血管中奔流的颜色。“真希望她们不要每天给你化妆。”
在他的手指之下,我的皮肤吱吱作响,但我选择忽略它。“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想做出微笑的样子,可是终究没有成功。
“怎么了?”
“法莱又送信儿来了,”他后退几步,把手插进口袋里掩饰着手指的颤抖。“你不在房间里。”
幸亏不在。“她说什么?”
梅温耸耸肩膀,踱到窗子旁,向外凝视着夜空:“她几乎都在提问。”
目标。她一定又向他施压了,要求知道更多信息,而梅温并不想知无不言。他的肩膀耷拉着,声音颤抖着,我能肯定,他说出的讯息比他原本想说的要多,多得多。
“是谁?”我回想着在这里遇到的银血族,其中有些以自己的方式对我展现了善意。他们之中会有人成为法莱革命的牺牲品吗?谁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梅温,你要放弃的人,是谁?”
他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残忍。有一瞬间,我很怕他会变成一丛烈火。“我原来不想这么做,可她是对的。我们不能干坐着,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如果这意味着我要把什么人交给她,那么我便从命。我并不愿意,但我会的,而且我也已经那么做了。”
像卡尔一样,梅温也用哆哆嗦嗦的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我随同父亲在议会中,帮着处理税收、安保、防御等事务,知道谁死后会被我的——被银血族怀念。我给了她四个名字。”
“谁?”
“雷纳尔德·艾若、托勒密·萨默斯、埃琳·麦肯瑟斯、贝里克斯·来洛兰。”
我暗暗叹息,可仍然点了点头。这些人若真的死了,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伊万杰琳的哥哥、上校——他们确实会被怀念无疑。“麦肯瑟斯上校知道你老妈在撒谎,她知道其他那些袭击——”
“她统率着一半军团,还是军事委员会的领袖。她不在了,前线会乱上好几个月。”
“前线?”卡尔,还有他的军团。
梅温点点头说:“这事一出,我父亲就不会派他的继承人去打仗了。这次袭击近在咫尺,恐怕他都不会让他离开首都。”
所以,上校的死能救卡尔,也能助红血卫队一臂之力。
谢德就是为此而死,他的事业现在也是我的。
“还真是一石二鸟。”我吸了口气,觉得热热的眼泪摇摇欲坠。这可能困难重重,但我还是得拿上校的命去换卡尔的命,而这种事我以后还会做几千次。
“你的朋友也有份儿。”
我的膝盖抖个不停,却努力站得笔直。我沉住气,硬着心肠听完了梅温解释的整个计划,情绪在愤怒和恐惧中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