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颇有附议。方如晦弯着眉眼,笑呵呵道:“鉴试所考,原是灵活运用,如何解题,便要看姑娘如何出奇弄巧,老朽可爱莫能助。十二法原本各有所长,既同堂受试,自是各展其能,无所谓不公。”
秋往事轻哼一声,显然并不服气,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嘴角一抿,又问:“若从别人手里抢夺,可也作数?”
此语一出,众人顿时齐刷刷向她看来,目中皆满是警戒之意。方如晦微微笑道:“只要不伤人,欲用何种手段,一概不限。”
秋往事这才舒了眉头,满意地点点头。其余诸人也皆无疑问,方如晦一声令下,便即开试。众人各自散开,不知是否因秋往事先前之语对她存了戒心,皆远远跑开。秋往事认准一名修逍遥法的,拉着李烬之追在后头,眼看追不上,正欲叫他好好盯着那人,一回头却猛然见到方如晦便跟在身后数步之远,顿时吃了一惊,讶道:“大师真要一路跟着我们?”
方如晦笑眯眯道:“若不跟着,如何评判?姑娘放心,我途中绝不干涉,只管放手去做,当我不在便是。”
秋往事暗暗发愁,凑到李烬之耳边小声道:“五哥,他一直盯着,我怎么帮你抢?虽说不禁合作,可两人都要出力,一人全包是不准的,不如你去引开他?”
李烬之听她一心帮忙,似乎认定自己没她相助便必定不过,忍不住打趣道:“必定是我要你帮忙,便不能是你要我帮忙?”
秋往事瞪他一眼,正欲臭上两句,忽瞟见他身后背着的弓,心下一动,问道:“二百步远,你能射准么?”
“这弓不够硬,二百步外准头力道都不行。”李烬之摇头,见她又皱眉,方微微笑道,“不过一百五十步外,倒多少有些把握。”
秋往事一怔,望向水泽,只见空荡荡一片,除去零零落落几株孤木,并无可落脚处。她心下疑惑,问道:“这最近的树咱们也跳不上去,如何靠到一百五十步外?莫非另有通途?”
“不,此处已是最近。”李烬之摇头,忽问她,“你枢力可能开弓?”
秋往事微微一怔,旋即低呼一声,叫道:“倒忘了这个,试试。”话音未落,便见李烬之背后的弓动了起来,自他肩上卸下,虚悬空中,弓弦缓缓拉开,至七分满。李烬之见弦已有些轻轻发颤,便道:“这便足够,再多便不稳了。”
秋往事欢呼一声,虚控着弓左瞄右瞄,忽笑容一顿,又泄气地皱起眉道:“还是不行,我箭法可不成,一百五十步外只怕什么都射不着。”
“这没问题。”李烬之道,“你听我的,我让你往哪儿瞄,几时射,你照做便是。”
秋往事仍是摇头:“可咱们又不能伤它们性命,只能用无头箭,即便射中掉下来,扑腾几下便又飞走了,咱们又抓不住。就算落下几根毛,咱们也捡不回来。”
李烬之得意一笑,自箭筒中抽出略微粗短的箭,箭尾系着长长的牛筋索,箭头处形制特异,并非铁镞,而是一个孩童拳头大小的木制圆球。
秋往事眼中一亮,喜道:“捕鸟箭,你连这个都带了!”
李烬之凑近她轻声道:“近六七年,这捕鸟的题被九大枢院几乎轮番出了个遍,只剩秦夏未曾出过。我两年前起便在等着这道题,今年终于等到。”
秋往事睁大了眼,咋舌道:“你这岂非作弊!”瞟一眼闲闲立在不远处的方如晦,低声道,“你怎当着他面说出来。”
“怕什么。”李烬之挑眉道,“这如何叫作弊,这叫场外功夫,猜不中无话可说,猜得中自是我的本事。”
秋往事听他说得大声,立刻紧张地望向方如晦,见他微微一笑,摇头示意无妨,才松了口气,乐颠颠道:“这便好办了,咱们抓鸟去。”
两人奔到水泽边沿,尽量靠近中央滩地。秋往事枢力满满附在弓上,向前送出,堪堪推倒枢力可及的二十丈外,稳稳悬空,搭箭上弦,拉至半满。
李烬之立在她身后,指着滩边一蓬高高的芦苇上栖着的一只拖着长长火红尾羽的出云鸟道:“看见了?咱们就捉这只。出云鸟一飞即冲天,又会彼此示警,因此一发不中,后头便难了。”
秋往事要在二十丈外开弓射箭,也颇见吃力,全副精神皆在弓箭上,无暇开口,只点了点头。
李烬之细细体会着她附在弓上的枢力,体会着风向,体会着芦苇一高一低的起伏,低声道:“往左偏些,再左,稍抬一点,太多,好,就这样,等等,稳着些,射!”
一字方落,箭矢激射而出,正中出云鸟。箭头小球一触即破,弹出一张精细的桦皮网。出云鸟恰好振翅欲起,双足却被缠个正着,顿失平衡,尖鸣一声向下坠去,“噗”地落入沼地,拼命扑腾,却沾了满身泥泞,虽不至沉陷,却也再难飞起。
秋往事欢呼一声,附在箭尾牛筋索内的枢力立刻向后,拖着出云鸟往岸边收来,一面已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拉着李烬之跳道:“五哥,咱们过了!咱们这便是三品了!”
李烬之也颇为兴奋,眉飞色舞地笑道:“这回还真是托了七妹的福。”
话音未落,忽听秋往事一声惊呼,抬头看去,却见牛筋索空落落拖在半途,另一头却不见出云鸟。再往前看去,方见细网连同网中之鸟被沼地中一棵大树翘出的树根卡个正着,箭尾连结的牛筋索却已被扯脱。
秋往事目瞪口呆,满心只有乐极生悲四字。奋力扯着牛筋索去够,奈何距离尚远,枢力只及牛筋索中段,前半截轻飘飘地不着力,便是触到细网也毫无用处。出云鸟尖声厉叫,扑腾不住,虽挣不脱细网,却是越颠越远,愈发的遥不可及。
秋往事唉声叹气,懊丧得直跳脚,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巴巴地望着李烬之道:“五哥,你可还有捕鸟箭?我瞧咱们只能再捉一只。”
李烬之重重叹一口气,指指天空道:“箭是有,可你瞧瞧,这鸟如此叫法,剩下的都吓着了,只怕它叫声不停都不会下来。别说我们,我看其他人也都捉不到了。”
秋往事仰头望着高高盘旋在天顶“叽叽喳喳”叫成一片的飞鸟,不必细估也知箭程难及,愁眉苦脸地指着落在沼地中的鸟道:“咱们再射它一箭,多套一层网行么?”
“恐怕不行。”李烬之郑重摇头,“桦皮网遇水即缩,且越挣越紧。它颠得太厉害,已然缠得太死,若不快些解开只怕都要没命,更不必提再多勒一层网。”
秋往事心下也知不成,长叹一声,咬咬牙道:“那只有过去了。这沼地看起来不算太薄,平趴在上头未必会沉。我比你轻,以前也试过,我去吧。”
李烬之见她脱去鞋子便欲下沼地,忙一把拉住道:“不行,这沼地边上厚,中间却薄,三十步外便承不住人。咱们还不到这一步,喏,这不是有绳子么,拉根索到那棵树上,攀过去便是。”
秋往事四下看看,见岸边一片空旷,皱眉道:“你把绳子射到那头树上倒是不难,可这头连个系的地方都没有,如何拉索?”
李烬之不答,着她收回牛筋索与弓,取出三支箭,并作一捆,以牛筋索一圈圈缠紧系好,掂了掂分量,试了试风头,便搭上弦对准沼中大树,弓满九分,“嗤”地一箭正中树干,深深没入。再拉过牛筋索这一端,命秋往事将筒中剩余的六支箭尽皆取出,同样以牛筋索缠作一捆,向后扯至长索绷紧,取匕首掘出一坑,将箭捆深深埋入,踩实了土,以做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