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苑一轻轻地笑,口吻却仍是那么温宁淡定,可却隐隐能见到其间恍惚晃动着的一丝怅然:“打从我进入庵堂那一刻起,便受尽了众位弟子的欺凌,尤其是慧慈师太加诸的我身上的每一笔帐,无不让我刻苦铭心得永生难忘。”
说着,她若有所思地直视着眼前,落向不知名的彼处,唇色绽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没人说得清她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绪,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
“四岁那年的冬天,你让我打着赤脚在庵堂门外的冰雪地上罚站了一整晚。”
“五岁那年的春天,你故意把我扔进了那结了薄冰且寒冷刺骨的河水里。”
“六岁那年的夏天,你让我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馊水馊饭。”
“七岁那年的秋天,……”
……
她平静地一字一字说着,声音清脆悠扬,轻缓若流泉,听不出喜怒,却是带着谁也不曾窥见的诡谲。尽管说得云淡风轻,但只要稍有人性的人都不禁为她语中的凄凉而心酸难耐。
“慧慈师太,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尔后,睨了一眼慧慈师太,陆苑一勾著嘴角,露出说不清是奚落还是嘲弄的笑容,神态轻松,和煦温和,仿佛就连泰山崩於前,也无法改变那笑意的慵懒。瞳仁深邃难解,像是不见底一般,她极慢地质问出口:“对于你做过的这些事情,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贫尼,贫……尼……”慧慈师太脑中嗡的一声响,顿时觉得语塞,目瞪口呆地睇着陆苑一暗暗隐藏着冰冷与阴霾的眼眸,心中那根弦绷得极紧,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即将脱口而出的辩解也在她灼灼的眼神之下变得零零落落,不能成言。一时没了辄,她只能嗫嗫嚅嚅地回应,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对于陆苑一倾诉着这一切都是真正发生过且不容置喙的事实。并且,事到如今,这已经容不得她再作狡辩了。
“说不出话来了?我之前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陆苑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哼了一声,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黑眸灼亮得骇人,心头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适才温婉和煦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冷戾寒凛,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打心里觉得胆寒。
“以前是陆苑一自己怯弱没用,才会任由着你们欺辱。现在,该是回敬给你的时候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走进慧慈师太。
慧慈师太心里大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带着几分骇然地瞧着陆苑一渐行渐近的身影。
刚才已经领略到陆苑一的不简单,现在,才算是真的开了眼界,她竟然能面带微笑地将如此威胁的话道出口,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底浮起了一丝惊惧。就如面前立了一头露出白森森利齿的狼,那绿幽幽的瞳直直地望过来,惊起满身的颤抖。
眼看着退后几步便到墙壁了,如今有身在相府里,看来谁也救不得她。
“你身为出家人,不以慈悲为怀,反而心肠歹毒,坏事做尽,实在是天理难容!”陆苑一瞳眸淡睨,眉梢上挑,一抹深沉的笑意自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变成不易觉察的讥讽,再往前跨一步,越发的靠近前来。
慧慈师太手脚发凉,脊背贴住冰冷的墙壁早已汗湿大片,身后再无退路。
陆苑一又往前走了一步,在她跟前三步远处停了,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极准确地揪住死穴,像是不痛不痒的陈述:“我不会杀你,但是……”
“我会让你活着比死还痛苦!”她扬起嘴唇,迸出危险的火光。还不等慧慈师太反应过来,便扬起手,猛然袭去,一把折断她后背的脊椎,挑了她的手筋脚筋。
动作干脆利落,狠辣无比!
慧慈师太先是被她的话惊得连汗毛都倒立了起来,蓦地只听见‘咔嚓’一声,都来不及惨叫,犹如骨碎皮裂筋脉尽断一般的剧烈疼痛侵蚀而来,身子便猛然倒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个个都瞪大眼睛,震惊得合不上嘴。
恍惚间,大堂内蓦地一片沉寂,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连风都不敢再有半分动静,短短的片刻,像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陆苑一会突然向慧慈师太出手,甚至根本想像不出她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身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陆苑一身上,见她是那副镇定若水气定神闲的模样,如此柔弱绝美的她,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不过是幻象。
半响过后,似乎听到了周围一片片的抽气声,对此有些人不禁在心里庆幸着,好在他们没有惹怒陆苑一,不然,倒地不起的就该是自己了。
柳氏愕然转眸,眼底有惊疑,有不甘,有挣扎,还有深深的不可置信,因为太过震惊,她颤抖着唇,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慧慈师太倒地前狰狞痛苦的摸样,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成冰,就连躯体也随之僵硬了。
看来这招杀鸡儆猴的效果还不错。能把这几个人给惊吓成这副嘴脸,陆苑一很是满意,尤其是看到柳氏的反应,她竟然有了想要抚掌大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