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9年,圣诞之月(12月)的最后一周
匈牙利
“你现在就走?真是疯了。”拉斯洛摇了摇头,安塔尔则高兴地收拾着他的东西。
“我亲爱的朋友,”骑士说,脸上带着微笑,“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我每一刻都盼着回去。我拖到现在才回家可不是我的错,你得去向国王抱怨。”
“但这几乎是一场暴风雪!”拉斯洛指着窗外,“如果你死在路上怎么办?”
安塔尔没有回答,他系紧了腰带,准备离开房间。里面噼啪作响的火苗在邀请他留下来,但百合花骑士选择在刺骨的严寒中骑马,外面雪大得连太阳都看不见。
“我不是在抱怨,我也不求你一直留在这,”拉斯洛跟着他走到走廊上,“我只要求你至少等到天亮!”
“等到天亮?”安塔尔问道,“这样查理、托马斯大主教或者根蒂尔红衣主教就能给我另一个任务,再让我几个月回不了家了?当然了……”
他们偷偷下了楼梯,跑过大厅,来到内院,就被冰冷的寒风狠狠地打在了脸上,等他们到了马厩时,拉斯洛才接着说话。
“即使是你的马也不想在这个天气赶路,”他说,“连它都比自己的主人更理智!”
“听着,拉斯洛,”骑士解开萨雷彻的缰绳,牵马出栏,放上马鞍,骑了上去。“我已经不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妻子是什么时候了,从夏天开始我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宴会上做好脸色,在会议上出丑,在接待使节时站在查理身边……
过去几个月我没有做任何有价值的事情,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但我被强迫地留在了这里。所以现在我要在这地狱般的天气里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亲吻我的妻子,和她钻进熊皮下,一整个星期都不出来。在那之前,我拒绝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你真像个任性的孩子,”拉斯洛笑道,他知道自己劝不住骑士,“难道你不知道,在天气放晴之前这将是段多么危险的旅程吗?”
安塔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心有些事不想告诉他的朋友,拉斯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必须马上出发,”骑士用一种绝望的语气说道,让侍从皱起了眉毛,“我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什么?”拉斯洛吐出一团热气,但安塔尔没有回答他,他拉着缰绳,冲出马厩,消失在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女人从午睡中惊醒。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了:她又梦见了穿着血衣的丈夫、没有面孔的婴儿和满是尸体的教堂,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她没法正常休息,肚子里的胎儿正在长大,这让她很担心。
她知道,如果想要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就必须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最近,卡特琳夫人的舒缓药水也没能帮上她,尽管她一直都在喝着洋甘菊和香茅的混合饮料。
屋子里很安静,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她突然想到这次的梦有什么不对劲,这次的噩梦好像少了点什么……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没有脸的孩子并没有哭,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艾格尼丝感到一股湿热在她的大腿间缓缓蔓延。
雪在不停地钻进安塔尔的眼里,眼前的风雪像是无数根冰针一样刺在他的脸上,但他不在乎。天气变得越来越糟,黑暗提前笼罩了乡间。在骑士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声音敦促他停下来,把他的马带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暴风雪过去,不管这有多艰难。
然而,他并没有听从这个声音。
他身上发生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事:一场笼罩在他灵魂上的噩梦。他曾自信地对他的妻子说要忘记噩梦,当艾格尼丝警告他要小心时,他还笑了。
现在他心中万分焦急,胃也紧缩了起来,让他的阿拉伯战马疾驰。萨雷彻气喘吁吁,发出呜呜声,只有聋子才听不出来它在乞求它的主人停下,不要再继续了。
但是安塔尔将他的脚跟一踢,迫使他的马儿跑得更快。
一声钻心的惨叫撕裂了石屋的寂静,在火炉前打瞌睡的老矛兵吓得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尖叫声再次响起,接着是口齿不清的嚎叫、哭泣和喊叫。
老人拖着身后的坏腿,走上了楼梯。他尽力想要走得更快,在楼上,他遇到了他的妻子,她正从女主人的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破布。
“你怎么站在这里?”女人泪流满面地向他诉苦,“去拿水来,快点!”
老斯蒂芬被吓坏了,但他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匆匆快步下楼,尽量不去注意在冬天里变得更加酸痛和刺痛的膝盖,拿起他为厨房准备好的一桶水。他刚上楼,他的妻子就从他手中抢走了水桶,并跑回房间。
“呆在外面!”她命令他,而老斯蒂芬认为最好还是服从。
在房间的黑暗中,他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抽泣声,以及卡特琳夫人不时发出的舒缓、安抚的声音。几分钟后,他的妻子又从房间里出来,把一小团血迹斑斑的衣服塞到他手里。
“拿走,斯蒂芬!”她带着老人从未见过的悲伤请求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把它埋在哪里了!”
埋葬?他没听错吧?
他的妻子转身回到房间,转向在里面伤心地抽泣的艾格尼丝,他慢慢地跌跌撞撞走下楼梯。他卷起破旧的冬袍,踏入漫天的飞雪中,这才敢打开了手中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