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的头发被水沾湿,我往後撩了撩湿发,明宇走了过来,接过手巾替我擦拭那几绺头发。
“当今皇帝并不爱男色,不但不爱,相反,他少年时因爲一些变故,对此道冷淡之极。从他十二岁起有侍童服侍,到今天整整十七年,宠过男子不过寥寥,近年来更少。就是姓玉的那小子美若秀女一般,也只是酒醉之後沾了一次。他升你位份,绝不是因爲图你的身体,你先不要怕。”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胸口那种窒闷的感觉总算是稍轻了一些。
明宇轻轻把我头巾解了下来,摸出一柄小梳慢慢替我把头发梳顺。
“现在後位虚悬,後宫最高贵的妇人是洛家的女儿贵妃洛阳,本来依洛家的威势,她的心计,後位是迟早的事。可惜,她进宫五年,只生了一位公主。挨在她後面的是贤妃梅玲,她倒是有一个儿子,可惜病歪歪的,据人说就算能养大,也後嗣艰难,所以虽然梅家势力不弱,她却依然比洛妃矮一头。再向後数的几位妃嫔压根儿没有孩子,可是身後却各有不同的势力。外戚一向是大留龙朝的强有力支持,当年开国之君也多多仰仗了他们。只是一代一代,渐成尾大不掉之势。皇帝现在锢于各股势力,面对後宫比上朝还劳心劳力。”
我有些疑惑:“那和我,又有什麽关系?”
明宇停下手来:“一来呢,你出身寒微,就算是得宠也无外戚之虑。二来,你是男子,没有子嗣,也与後位无缘,就算是你得宠,那些妃子阴毒的手段总不会全使出来,毕竟你是男妃,与她们总不能在生育的事上一争长短……还有,大概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他低下头来,注视著我的眼睛:“白风,你做了什麽让他注意的事情?”
我低头想了想,大概是……那个卖字的事情吧。
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皇帝。
明宇轻轻吁口气:“要把你迁到什麽地方去?”
我沮丧地说:“也不算远,就是宣德宫。”
明宇笑笑:“不要皱眉头了,宣德宫离啓泰殿那麽远,皇帝要是想占你便宜,不得把你安的离他近一些?现在一个东一个西,你不用怕。就算升位,不一定会要你侍寝。”
他最後两个字听的我打了个哆嗦。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当然立刻感知到了,手指微微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皇帝升你,大约脱不了两重意思。一是当个挡箭牌,他总不能老独宿单眠,会被太後念叨,找个美貌侍宠呢,又怕史官笔锋。或是宠哪个女子,难免後宫醋海生波,是非不断,况且,外戚之祸他也一定是要避开的。再说,你不会生孩子,当不了皇後,搅不起风波,安全妥当。”
我呆呆看他:“明宇……你好厉害,足不出门竟然对外面的事这麽清楚……你认识皇帝?”
明宇摇头:“谁认识他。”
“那你对他的事如数家珍……”
明宇敲了我一记:“你以爲都象你一样的笨啊,远了不用说,就是这思礼斋里面,谁肚里没有几个主意牢牢笃笃的蒙著。”
我不知道。
目光慢慢移开,看著桌上跳动的烛火。
我什麽也不知道,连明宇是什麽来历我自己是什麽来历,我也不知道。
“想什麽呢?还害怕?”他问。
我打起精神说:“不是,只是觉得……你看,你刚刚从冷宫出来,本来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但是……明天我又要搬出这里,不知道将来想见一面两面的是不是还方便。以前那种……那种快乐的时光,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明宇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要迁到天边去呢,不过就是两步路,难道我还不能去见你了。再说,你觉得你就这麽顺顺当当的能离开思礼斋?成英殿里不知道多少眼线,太后的,洛妃的,梅妃的……你足不出门,那些人早就开始算计你了。你觉得姓玉那小子当年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到皇帝一夜,是容易的事?再说,虽然皇帝被他勾引得手,可他现在不还是留在思礼斋,当一个微不足道的侍书?那些女人才不会这麽顺顺当当让你就迁进了宣德宫去,明天早你等著看吧。”
我抱著呻吟了一声。
天哪,本来我就够难受的,让他一说,简直像是一条活路都没有。
“今晚睡不著的人多著呢,你干嘛要睡不著?你正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明宇促狭的挤挤眼:“不光明天,以後每一天,你想再安安实实睡一觉,恐怕都不容易了。”
“啊……”我哀嚎:“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打击我啊!”
他不疾不徐说:“安慰你当然要安慰,可光安慰你,你不长点警性,包你明天能看到日出看不到日落。”
我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桌上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想安安全全本本份份的活下去吗?这点心愿就这麽难以实现了。
“行了,有我在呢,保证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他摸摸我的头:“看看,吓成这样,怪可怜的。”
这个人……除了风凉话他就不能说点别的嘛。
“你洗洗睡吧。”